比特幣失靈

敖瑾

自去年11月創下約68000美元的歷史價格高位后，比特幣走出了一路下泄的萎靡行情。

與此同時，華爾街的分析師們發現，投資者對比特幣的熱情下降了。加密交易公司Radkl的董事總經理Jim Greco曾表示，在比特幣萎靡不振的情況下，活躍地址的增長也停滯不前，而活躍地址是衡量交易活動的指標。

瑞銀分析師James Malcolm甚至直言，“投資者已經逐漸意識到，鑒于比特幣波動性以及有限供應性，這一加密貨幣實際上不是更好的貨幣。”

以比特幣為首的加密貨幣，失靈了？

今年1月，比特幣又閃崩。1月21日，比特幣價格一路下泄至2021年8月以來的最低點，而后跌勢持續，最終在下落至35000美元時有所回升。至此，比特幣價格較去年秋天時的歷史高位已經腰斬。

值得注意的是，比特幣的這次暴跌緊隨美股1月20日的大幅下跌而來。事實上，今年以來，加密貨幣就和美股市場走出了幾乎重合的下跌趨勢。這輪下跌的直接原因是，投資者對美聯儲一系列加息預期可能對市場帶來的變化，感到不確定和擔憂。

James Malcolm在1月發布的一份報告中稱，美聯儲加息可能會降低比特幣以及其他加密貨幣在投資者眼中的吸引力。

“如果美聯儲采取行動控制通脹，那么投資者聲稱的通過持有比特幣作為對沖通脹工具的說法就站不住腳。”他解釋道，對于加密貨幣來說，美聯儲收緊貨幣政策肯定是一件壞事。在過去兩年里，加密貨幣價格上漲離不開超寬松貨幣政策的助力。

“加密貨幣不再是孤立的避險資產，它正在對全球政策的變化做出反應。”加密貨幣市場數據提供商Kaiko的研究總監Clara Medalie在接受媒體采訪時表示。

一個可以驗證這種說法的緯度是：Kaiko數據顯示，加密貨幣價格走勢和股票市場的走勢，正相關性已經達到了2020年9月以來的最高點。也就是說，當股票價格走低，比特幣亦然。

兩者之間這種相關性時強時弱，但很長一段時間以來，比特幣等加密貨幣都有自己獨立的漲跌邏輯。現在，情況已經發生變化。當加密貨幣被投資者廣泛接受后，加密貨幣開始對股票市場的變動變得敏感。

1月21日，比特幣美元價值下跌。同日，視頻網站奈飛的股價也下跌了20%，一天之內400億市值蒸發。奈飛股價下跌的直接原因是，它預期這一季度的新增訂閱數將比去年同期有較大幅度的縮減。

一些分析師表示，熱門股的大規模拋售，會讓投資者賣掉一部分加密貨幣，以追平整體損失，或者用來追繳保證金。倫敦資產管理公司CoinShares研究總監Chris Bendiksen表示，不止一次觀察到這種現象。“比特幣強流動性特征，會讓投資者在需要追繳保證金時就把一部分賣掉用來追繳。”

去中心化一直被認為是加密貨幣最大的價值所在。加密貨幣的緣起，正是2008年全球金融危機沖擊下，一些技術信徒對高度中心化的傳統金融體系和不斷增發貶值的法定貨幣的一次反叛性嘗試。

但近期，全美最大的加密貨幣交易所Coinbase的一個舉措，讓很多加密貨幣投資者的去中心化信念破滅。

3月6日，Coinbase對外宣稱，平臺已經封禁25000個與俄羅斯用戶關聯的加密貨幣錢包地址，Coinbase方面認為，這些錢包地址涉及非法行為。加密錢包地址即為一串由數字和字母組成的唯一賬號，與用戶持有加密幣的錢包關聯。Coinbase的首席法務Paul Grewal在一篇博文中表示，公司已經向美國政府提交這些錢包地址，以協助美國政府對俄羅斯進行制裁。

據彭博社報道，自俄烏沖突加劇以來，俄羅斯和烏克蘭的加密貨幣持有者都有所增加。而另有數據顯示，俄羅斯境內對加密貨幣的持有數量一直處于全球靠前的位置。

倫敦風險咨詢公司AnotherDay的調查主管Marlon Pinto表示，由于對俄銀行系統的不信任，加密貨幣在俄羅斯金融系統中所占比重比大多數國家都要大。俄羅斯政府的一份報告估計，有超過1200萬個由俄羅斯公民開設的加密貨幣錢包，這些加密貨幣所涉的資金總額約2萬億盧布，約合239億美元。

除了個人，一些國家也企圖通過持有比特幣，來規避以美國為中心的世界金融體系所帶來的風險。據分析機構Elliptic，面臨美國嚴格制裁的伊朗已利用加密貨幣挖礦來規避制裁。這些制裁限制了伊朗進入全球金融市場，而伊朗利用自己作為主要石油生產國的優勢，開挖比特幣，并用比特幣進口商品，以此繞開伊朗金融機構付款受到的制裁限制。

但顯然，Coinbase對俄羅斯相關的加密貨幣錢包的大規模封禁，讓無論是個人還是官方層面的避險愿望都成為了泡影。

在海外社交媒體上，大批網友對加密貨幣以及交易所表達失望。“我想我們都會同意Coinbase一無是處。平臺封禁俄羅斯賬號的舉措，與加密貨幣的本質和目的完全相悖。加密貨幣本應是一個完全去中心化的金融解決方案，不被任何中央銀行或者貨幣權威所掌管。”一名社交媒體Reddit的用戶發帖表示。

高贊跟帖則回應，“所有中心化的交易所都是依據政府規章制度經營的生意，它們當然會受到官方指令的影響。不要把比特幣放到交易所里就好了。”但需要承認的是，當前，大量比特幣交易仍需通過交易所進行，而對于大多數散戶投資者來說，將加密貨幣存放在交易所的錢包里，是最容易操作的持有方式。

交易所的表態因此成為了監管和投資者關注的焦點。全球最大的加密貨幣交易Biance的發言人在接受媒體采訪時表示，單方面封禁俄羅斯賬戶的做法跟加密貨幣存在的理由相悖。該平臺的CEO Brian Armstrong也在社交媒體上連發多條帖子表態，Biance不會貿然封禁俄羅斯用戶，部分原因是加密貨幣是當俄羅斯盧布崩潰時的救生索，“我們認為，每個人都應該有獲得基本金融服務的權利，除非法律禁止。”

從概念誕生至今，以比特幣為首的加密貨幣，除了作為投機者追逐一夜暴富的投資標的，尚未實現任何設想中的宏大愿景。近期比特幣的價格走勢以及俄烏局勢大背景下的政策監管已經殘忍說明，比特幣作為另類資產配置的一部分、作為繞開中心化金融體系的避險手段，至少在現在看來都不大行得通。

而作為落地到日常生活交易場景的流通貨幣，比特幣的表現也難言讓人滿意。

2021年9月，中美洲北部國家薩爾瓦多，成為首個把比特幣作為法定貨幣的國家。此外，薩爾瓦多在同年11月還宣布，計劃發行10億美元由比特幣支持的債券。這個人口不足700萬的小國，成為了大型的比特幣可行性實驗室，為比特幣狂熱者和質疑者提供了一個觀察窗口。

薩爾多瓦這樣做的目的是，通過開發新的借貸市場套利當前的加密貨幣熱，同時利用比特幣挖礦的利潤來支持擴張性的經濟政策。薩爾瓦多總統Nayib Bukele認為，比特幣可以解決薩爾多瓦當前貧富懸殊和暴力橫行的問題，并最終讓薩爾瓦多成為拉丁美洲的新加坡。

但實際上，在比特幣成為法定貨幣后，薩爾瓦多很少在日常購物中真正使用它。最近的一項調研顯示，70%的受訪對象對薩爾瓦多政府這一舉措表示不信任。

外界也并不看好薩爾瓦多的做法。世界貨幣基金組織呼吁Bukele政府放棄比特幣的法定貨幣地位，認為比特幣極不穩定的價格對消費者來說風險太大，也不適合用來做主權債券的抵押品。根據經濟學家的分析，薩爾瓦多的比特幣債券確實可以吸引一些追求高收益、或者是無法直接投資比特幣的投資者購買，但加密貨幣缺乏價值錨定，完全是由情緒驅動交易，因此，它劇烈的價格震蕩會增加償債成本，甚至迫使薩爾瓦多政府用本來就少得可憐的外匯儲備來填補價值損失。目前，IMF正在對薩爾瓦多一項13億美元的經濟支援計劃進行曠日持久的商議。

為了配合比特幣的法定貨幣地位，Bukele政府花了1.8億美元布局比特幣ATM以及電子錢包，只要注冊電子錢包，就能獲得價值30美元的比特幣。薩爾瓦多政府表示，絕大多數居民都注冊了電子錢包，但商販們則表示，很少買賣使用比特幣成交，因為比特幣過山車一樣的價格走勢，讓它在日常交易中作用尷尬。

薩爾瓦多金融部門人士向媒體表示，大多數注冊了電子錢包的人，把免費的比特幣兌換成了美元。還有一些人則表示，因為詐騙，自己錢包里的比特幣不見了。一名當地的律師Ruth Lopez表示，她所在的律所已經搜集了超過1000人的簽名，這些人都表示自己的身份證電子錢包被盜，30美元的比特幣也沒了。

還有的人覺得比特幣支付技術門檻抬高。La Union一位漁民在接受媒體采訪時直言，比特幣對于他來說就是一個謎。按照規劃，這座港口城市未來將被打造成為“比特幣城”。這位漁民表示，“弄懂這玩意兒對于我來說真的是個挑戰，特別是因為不識字。”數據顯示薩爾瓦多的國民識字率為84.1%。

目前，薩爾瓦多整體的比特幣使用率仍然比較低，對于大多數薩爾瓦多人來說，現金仍然為王，“我們是一個喜歡能實實在在摸到自己的錢的民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