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撫生


筆者因創(chuàng)作長篇歷史小說《方志敏》(江西人民出版社2017年2月出版),接觸到周建屏將軍的史料,小說完成后,萌發(fā)研究周建屏將軍生平的激情,所獲頗豐。周建屏將軍的一生,是熱血青年愛國救國、追求真理、信仰堅定、戰(zhàn)斗到底的一生。今年正逢中國人民解放軍建軍95周年,也是周建屏將軍誕辰130周年,習近平新時代中國特色社會主義思想日益深入人心,黨的二十大召開在即。特著此文緬懷將軍,以饗讀者。
一
周建屏(1892—1938),原籍江西省金溪縣雙塘鎮(zhèn)竹橋左源村,出生于云南省宣威市倘塘村,原名宗堯,字興唐,意思是:效宗明君堯,復興中華像漢唐一樣強盛。1908年,更名周建屏,在云南新軍第十九鎮(zhèn)當兵。“建屏”的意思是:建立保國屏障。
新軍武器裝備由德國進口,請的德國教官。周建屏受到嚴格軍事訓練。1909年9月26日,云南陸軍講武堂開學。當了一年兵的周建屏,以新軍在職士兵資格考入講武堂甲班,即第一期。在這里,他結識了丙班學員朱德。二人結為摯友,共同經歷辛亥革命、護國運動、反張勛復辟、北伐戰(zhàn)爭。1927年5月,朱德介紹周建屏加入中國共產黨。8月1日,參加南昌起義。
起義中,周建屏隨軍官教導團作預備隊,負責監(jiān)視和殲滅駐地附近的敵人。起義軍南下后,任朱德第九軍參謀,協(xié)助朱德開展滇軍統(tǒng)戰(zhàn)工作,取得一定成果。三河壩大戰(zhàn),朱德命周建屏帶領第二十七營掩護全軍撤退。周建屏率部浴血鏖戰(zhàn)三晝夜,完成任務,但隊伍被沖散,各自突圍。
1928年春天,周建屏輾轉抵達上海,找到黨中央,面見周恩來。周恩來派他到江西協(xié)助方志敏創(chuàng)建贛東北根據(jù)地,做軍事工作。周建屏興奮不已,英雄有用武之地了。
1929年9月,周建屏化名改裝,將組織介紹信縫在衣服里,由上海乘小火輪沿長江逆水而上,經九江、湖口,到達都昌縣,準備來弋陽,不想被中共都昌縣委書記劉夢松留住,被要求協(xié)助舉行暴動。盛情難卻,周建屏勁頭來了,許久沒打仗,正好借此練練手。周建屏立即部署具體計劃。9月15日夜,他手持匕首,親自率周賡年、劉皋等15名突擊隊員,順利繳獲汪家墩靖衛(wèi)團11支漢陽造,打出“贛東北工農紅軍游擊第一大隊”的旗幟。他率這支隊伍轉戰(zhàn)半年,打土豪、分田地、建政權,威震贛北。培養(yǎng)周賡年成為一大隊新的領導后,才啟程來找方志敏,周建屏于1929年底到達弋陽縣芳家墩,和方志敏、邵式平相見,軍情緊急,立即部署團林之戰(zhàn)。
戰(zhàn)斗結束后,周建屏任江西紅軍獨立團團長,在方志敏領導下整軍練兵。之后,率部克上饒、援鳴山,全殲德興縣黃柏塘靖衛(wèi)團;戰(zhàn)秧畈,殲敵正規(guī)軍一個連和弋陽縣靖衛(wèi)團;鉛山縣城河口鎮(zhèn)、德興縣城、弋陽縣城,都被紅軍攻下。 1930年7月6日,和方志敏、邵式平率部奇襲景德鎮(zhèn),第一次打下縣級以上大城市,部隊擴展到4000 余人。7月22日,紅十軍在樂平縣眾埠鎮(zhèn)界首村成立,周建屏任軍長。后率部出擊贛北、大戰(zhàn)江橋、兩次進軍閩北,轉戰(zhàn)閩浙皖贛。短短兩年零一個月,和方志敏、邵式平結下深厚戰(zhàn)友情誼,協(xié)助方志敏創(chuàng)建了鋼鐵雄師紅十軍。據(jù)方志敏堂弟、閩浙贛蘇區(qū)創(chuàng)造者之一方志純回憶,方志敏稱贊周建屏是“創(chuàng)造紅十軍的一個主要領導者”。
二
1933年1月,中革軍委命令,紅十軍改編為紅十一軍,周建屏仍任軍長。隨后紅十一軍南渡信江開赴中央蘇區(qū),接受中革軍委直接指揮。紅十一軍轄3個師,共4500余人槍,政委是蕭勁光。后紅十一軍轉戰(zhàn)在信江、撫河流域的金溪、資溪、光澤、貴溪、黎川、建寧、南豐、南城等縣的廣闊區(qū)域,配合紅一方面軍作戰(zhàn),得心應手、游刃有余。
第四次反“圍剿”勝利后,1933年5月,閩贛省成立。周建屏當選為閩贛省革命委員會委員。紅十一軍改編為第十九師,下轄三個團,周建屏任師長,蔡樹藩任政委,整編滿員,堪稱勁旅。6月,周建屏率紅十九師與紅三軍團第四、第五師組成東方軍,由彭德懷、滕代遠兼任東方軍司令員和政委,入閩作戰(zhàn)三個月。仗仗惡戰(zhàn),紅十九師打得很有章法,勇敢頑強,殲敵無數(shù)。
最后一仗,是10月6日至7日,紅十九師配合東方軍主力在飛鳶、洵口一線殲敵北路軍三個團和黎川保衛(wèi)團,俘敵第十八旅旅長葛鐘山以下1109人,繳獲各種槍1100余支,勝利結束三個月之久的東征。1934年1月2日,周建屏結束了兩個月的短暫學習,率紅十九師再入東方軍行列,第二次東征。1月25日,東方軍主力攻克沙縣縣城,殲敵盧興邦部師直屬隊、第三〇八團、第三一〇團一個營及工兵營和炮兵營各一部,斃俘敵4000余人,繳獲各種槍3000余支,活擒偽縣長劉啟明。
4月,為配合廣昌保衛(wèi)戰(zhàn),周建屏率紅十九師收復歸化,攻占永安,斃俘敵2000余人,繳獲各種槍1000余支。5月25日,從建寧經歸化(今明溪),奔襲百余里到列西,遭到敵劉和鼎部南北夾擊。為了跳出困境,返回中央蘇區(qū)主戰(zhàn)場,周建屏當機立斷,強渡沙溪河。戰(zhàn)斗異常慘烈。由于得到當?shù)攸h組織和人民群眾的大力支援,紅十九師取得重大勝利。中華蘇維埃共和國臨時中央政府機關報《紅色中華》1934年6月1日第196期第二版東方戰(zhàn)地二十七日電:“敵劉和鼎縱隊盧興邦殘部重進永安后,企圖構筑沙永間的封鎖線,本月二十七日劉敵八十師,兩營由沙縣進至梅列徐坊(今徐碧)一帶,我軍向其猛攻,敵倉皇失措,兩營人(一個炮兵營,一個工兵營)被我全部消滅,計繳步槍三四百支、輕機槍五架、子彈九萬余發(fā),俘敵連長以下官兵三百余名,敵傷亡和落水溺死的在三百以上,殘敵向沙縣逃竄。”家住梅列區(qū)列西村九十多歲的俞炳金、羅輝熏兩位老人回憶:“戰(zhàn)斗結束后,沙溪河水像一片血海,在河邊敵人的死尸左一堆,右一堆,足有六七百人之多……”
1934年6月,周建屏調任紅二十四師師長。紅二十四師直屬紅軍總部,由總政治部巡視員、動員部部長羅榮桓負責組建。把周建屏調來任這個師的師長,中革軍委是經過慎重考慮的,因為紅二十四師擔負重要使命。中革軍委主席朱德、副主席周恩來,對周建屏都知根知底。大仗硬仗惡仗,哪一仗難倒過周建屏!紅二十四師擔負的重要使命,屬于絕密級別。朱德、周恩來肯定向周建屏交過底,周建屏也心知肚明。他是共產黨員,以身許黨,心無旁騖,擔當前行。紅二十四師下轄紅七十、紅七十一、紅七十二團3個團,武器裝備好,兵員充足,戰(zhàn)斗力較強。
周建屏任師長后,多次率部配合紅一、紅三軍團作戰(zhàn),最顯著戰(zhàn)例是溫坊之戰(zhàn)和松毛嶺保衛(wèi)戰(zhàn)。溫坊位于閩西長汀縣東南,距朋口二十里,沿途地勢險峻,兩側高山綿亙,可以埋伏大部隊,是一處有利于在運動中殲敵的極好地形。
1934年8月26日,紅一軍團首長為誘敵深入,命令周建屏率紅二十四師偽裝成地方部隊,引誘敵人。敵果然中計,抵達溫坊后,鉆入紅一軍團、紅九軍團的口袋陣。
9月1日晚9時,紅一軍團正面對敵人發(fā)起突襲,周建屏從紅二十四師派出兩個營穿插到敵人后方,造成前后夾擊之勢。經六小時激戰(zhàn),至第二天天亮前,全殲敵第三師第八旅,只旅長許永相乘黑夜逃走。
9月3日晨,敵第三師和第九師前來報復。紅一、紅二、紅二十四師對敵三面夾擊,痛殲敵一個團。溫坊戰(zhàn)役即告結束。
此戰(zhàn)的勝利給敵東路軍以沉重打擊,是第五次反“圍剿”作戰(zhàn)以來少有的勝利,但它已不能改變紅軍的被動局面。中央蘇區(qū)第五次反“圍剿”還是失敗了。9月17日,“左”傾中央致電共產國際,請示放棄中央蘇區(qū),進行戰(zhàn)略大轉移。
溫坊之戰(zhàn)結束,中革軍委命令紅二十四師、紅九軍團堅守松毛嶺七天,就是掩護中央的這一戰(zhàn)略行動。
松毛嶺以東是連城、上杭、龍巖,以西是長汀、瑞金。地勢險要,是中央蘇區(qū)東大門的最后一道天然屏障。因此,紅二十四師提出口號:“保住了松毛嶺,就是保住了汀州,保住了瑞金,保住了整個中央蘇區(qū)。”9月24日上午7時,松毛嶺保衛(wèi)戰(zhàn)打響,國民黨軍第三十六、第十、第八十五師分頭向松毛嶺發(fā)起全面進攻。飛機猛炸,迫擊炮亂轟。紅二十四師發(fā)揮近戰(zhàn)優(yōu)勢,使敵機發(fā)揮不了作用。敵軍穿皮鞋不便爬山,我軍居高臨下用機槍掃射,猛沖下去肉搏,把敵人打下去。敵我雙方傷亡都很大。
戰(zhàn)斗越打越激烈,福建軍區(qū)、閩西赤衛(wèi)隊、長汀支前民工前來支援。男子修工事、抬擔架,婦女做草鞋、送飯菜,連兒童也用竹筒送水到戰(zhàn)場……
據(jù)《長汀縣志》記載:“松毛嶺保衛(wèi)戰(zhàn)是役雙方死亡枕藉,尸遍山野,戰(zhàn)事之劇,空前未有。”
9月 28日,中革軍委命令紅九軍團撤出戰(zhàn)斗,轉移到中復村一帶待命。紅二十四師雖然損失慘重,還是負責斷后。福建軍區(qū)隨即動員新戰(zhàn)士1600人,補充紅二十四師。29日晨,敵人又向松毛嶺發(fā)起新的進攻,出動敵機十余架助戰(zhàn)。下午2時許,左側高地被敵奪占,形勢十分嚴峻。紅九軍團第七、第八兩團奉命重新投入戰(zhàn)斗,支援紅二十四師,經過反復較量,終于奪回左側高地。
9月30日,共產國際回電中共中央,同意戰(zhàn)略轉移。松毛嶺保衛(wèi)戰(zhàn)已整整打了七天七夜,任務完成,一萬多名紅軍將士在此獻出了寶貴生命。紅一軍團、紅九軍團奉命隨主力戰(zhàn)略西征,紅二十四師奉命留守。
松毛嶺戰(zhàn)役,是中央蘇區(qū)東大門最后一次大型戰(zhàn)役,有朱德、聶榮臻、羅炳輝、蔡樹藩、周建屏、楊英、楊得志、耿飚、劉亞樓、楊成武、向仲華、劉忠、劉志堅、劉華香、林偉、涂通今等紅軍高級將領親身參戰(zhàn),可謂不凡。周建屏率領的紅二十四師功勛卓著,永載青史!
三
戰(zhàn)友們都隨大軍遠征,周建屏留了下來,沒有一句二話,堅決服從命令,率紅二十四師邊打邊退,至瑞金、會昌、于都、寧都四縣之間的“三角地區(qū)”堅守陣地。10月,紅一、紅三、紅五、紅八、紅九軍團及黨中央、軍委機關和直屬部隊共8.6萬余人離開中央蘇區(qū),開始偉大的長征。
留守蘇區(qū)的紅軍只有三萬余人,由中央分局書記、中央軍區(qū)司令員項英負總責。戰(zhàn)斗部隊只有紅二十四師、獨立團及地方游擊隊1.6萬余人,其余皆是傷病員。
周建屏任師長的紅二十四師,就是留守紅軍的主力部隊。他的任務是給長征的主力紅軍斷后,這就是他的老上級朱德、周恩來給他交的底。
11月21日,當侵占瑞金之敵向會昌進攻時,項英為了“興奮蘇區(qū)的群眾,提高他們的信心”,命令紅二十四師趕到謝坊附近埋伏,會昌、瑞金和福建的地方武裝也參加伏擊。
遺憾的是,因福建獨立團未及時趕到指定地點,敵人尚未完全進入伏擊圈時,戰(zhàn)斗就打響了。多年后,時任紅二十四師代理政治部主任的袁血卒回憶這一仗,仍然滿心遺憾,“未能全殲敵人,只消滅了半個旅”。但謝坊伏擊戰(zhàn)仍是中央紅軍主力撤離蘇區(qū)后,留守部隊打的第一個大勝仗。這一仗也暴露了留守部隊的實力,國民黨軍隊加緊構筑堡壘封鎖線,企圖對中央蘇區(qū)分割包圍,消滅留守紅軍。
周建屏以其靈活機動的戰(zhàn)術,創(chuàng)造出“金蟬脫殼,化險為夷”的奇跡。1935年1月底,國民黨軍以十幾個師、近二十萬兵力,加緊對中央蘇區(qū)分區(qū)“清剿”。
形勢嚴峻,項英、陳毅決定:游擊運動至敵后,開展游擊斗爭,調動敵軍主力,改變整個戰(zhàn)略態(tài)勢。據(jù)此,紅二十四師及于都獨立團、東區(qū)游擊大隊數(shù)千人,由周建屏統(tǒng)一指揮,主動出擊。他們從禾豐出發(fā),直插于都縣城南岸地區(qū),伺機粉碎敵軍布防,轉移到敵后贛縣、興國一帶游擊。
2月19日清晨,敵分三路攔截“圍剿”紅二十四師。周建屏沉著應對。當紅二十四師剛到兩個山頭時,敵第八、第十四師也接踵而至。此時,天空突然大霧彌漫,群山朦朧,視野不佳。周建屏審時度勢,心生妙計:敵從兩個方向向我軍靠攏,五里排和黃蜂吊藪是相對的兩個山頭,敵軍互相難以聯(lián)絡。眼下大霧彌漫,能見度低,正是我軍“金蟬脫殼”的好時機。周建屏在兩個山頭各留下300人槍,而大部隊則繼續(xù)快速向西南轉移。在五里排和黃蜂吊藪各留下的三百紅軍集中火力,各自向正面來敵同時開火。各在一邊山腳下的敵軍,突遭猛烈打擊,都以為咬住了紅軍主力,立即組織進攻。將近午時,兩處紅軍悄然脫離戰(zhàn)斗,朝西南追趕大部隊而去,整個山區(qū)復歸一片寂靜。敵軍各自相繼慢慢地爬上山來,恍惚看見對面山頭有人,便互視為紅軍,架起機槍,迫擊炮猛擊。至下午二時,隨后趕到的敵九十四師一部,也登上黃蜂吊藪投入戰(zhàn)斗。敵十四師得到增援后,調動部隊沖鋒下山,向五里排發(fā)動猛烈攻擊。占據(jù)五里排的粵軍第八師也出動部隊,進行反沖擊。到了近處,互相對峙之敵才發(fā)現(xiàn)彼此打了數(shù)小時的不是紅軍,而是自家人。此時,雙方都已死尸狼藉,兩敗俱傷,紅軍卻早已化險為夷,遠走高飛。貌視強大的“國軍”只好望著紅軍丟下的破草鞋,望空興嘆,互相指責。
這次戰(zhàn)斗,周建屏以靈活戰(zhàn)術克敵制勝,化險為夷。連國民黨粵軍第十四師的指揮官也不得不為之大發(fā)感慨,而在《陸軍第十四師于都流坑口附近之役戰(zhàn)斗詳報》中留下“匪之狡謀”的筆墨。
根據(jù)中共中央“立即改變組織方式和活動方式,使之與游擊戰(zhàn)爭的環(huán)境相適應”的電令,中央分局決定留一部分人就地堅持,其余分路突圍,另圖發(fā)展。3月6日,項英、陳毅、賀昌、周建屏率領紅二十四師和中央軍區(qū)直屬隊到達牛嶺。項英、陳毅決定,穿過會昌封鎖線,往福建長汀地區(qū)突圍,轉移到閩贛邊、粵贛邊一帶打游擊。
紅二十四師這支留守的唯一主力部隊,打了這么多惡仗,仍然保持三個團的建制,整員滿編。這次突圍,一分為六。周建屏是第六路,和師政委楊英率領紅二十四師第七十團,受中央軍區(qū)直接領導,中央分局領導項英、陳毅、賀昌等三人隨該團行動。
在慘烈的突圍戰(zhàn)斗中,紅二十四師大部犧牲或者被打散,以此為代價,基本完成了護送中央分局轉移的任務。
項英、陳毅等向長汀突圍。在原信豐縣委書記曾紀財?shù)膸ьI下,轉移到信豐油山地區(qū),與中共贛粵邊特委李樂天、楊尚奎等率領的游擊隊會合。隨后,蔡會文、陳丕顯率領的贛南軍區(qū)部隊也到了油山。三支部隊會師,共1100人槍,在粵贛邊繼續(xù)堅持游擊戰(zhàn)爭。
周建屏率紅二十四師剩下的四十來人,與閩粵贛邊區(qū)主要領導人之一的羅屏漢,在粵贛邊區(qū)上坪會合。4月,病中的陳正人,在獨立第三團政委張凱帶領的200人部隊護送下,來到上坪。這一群人中,周建屏年紀最大,羅屏漢雖然年輕,卻是當?shù)仡I導。4月初,陳正人、羅屏漢、周建屏和李天柱等在瀝塔泥召開會議,傳達黨中央指示和中央分局決議,決定成立粵贛邊區(qū)軍政委員會,選舉羅屏漢為粵贛邊軍政委員會主席,周建屏為副主席,江西省委書記陳正人因重病在身隨部隊行動。
羅屏漢和周建屏把紅二十四師和所有地方游擊隊,整編成三個大隊,開展游擊戰(zhàn)爭。不幸的是,周建屏病倒了,加上槍傷臥床不起。在傷病中,周建屏仍然堅持工作,到5月下旬病情越來越嚴重,軍政委員會決定由地下交通員護送,從潮汕去上海。
周建屏于1935年7月到達上海。在中共中央上海特科的安排下,做了一段時間的治療。這時,中央特科的領導人是28歲的山西人王世英。王世英在極其困難的情況下,有組織、有計劃地及時轉移了近500名滯留在上海的黨員干部。許多人后來成為我們黨重要的領導,其中就有周建屏。
周建屏在上海,曾通過宋慶齡、魯迅等人的關系,住在美國記者史沫特萊女士家中治療傷病。1936年,周建屏病愈,還是由中央特科安排,轉道西安,到達陜北根據(jù)地,進入紅軍大學學習。
四
1936年6月1日,中國人民抗日紅軍大學(簡稱紅大)在陜北安定縣瓦窯堡創(chuàng)立。第一期學員編為三個科,共1063人。其中,有一個“將軍科”,即高級科,又稱一科,學制8個月。周建屏是這個科的學員。1937年1月20日,中國人民抗日紅軍大學隨中共中央機關遷至延安,改稱為中國人民抗日軍事政治大學(簡稱抗大)。
在抗大,周建屏見到隨紅一方面軍長征到達陜北的原紅十軍老戰(zhàn)友邵式平,真是悲喜交加、感慨萬千。邵式平是第二期,剛剛入學,周建屏是一期,這次見了,下一次不知何時才能相逢,老戰(zhàn)友趕緊合影留念。
抗大第一期第一科學員是紅軍軍級干部和部分師級干部,共38人。科長陳光,32歲,政委羅榮桓,35歲,開國元帥。學員中,中華人民共和國成立后授銜大將的1人(譚政)、上將9人、中將4人、少將5人。沒有參加1955年授銜的,都是病逝、犧牲或中華人民共和國成立后調地方工作的同志。周建屏因為年齡最大,且為留守中央蘇區(qū)的紅軍將領到達陜北的第一位,受到重視和關注。
4月,周建屏從抗大畢業(yè),任陜北武裝部部長。全面抗戰(zhàn)爆發(fā)后,8月25日,中共中央軍委命令,紅軍主力部隊改編為國民革命軍第八路軍。抗大第一期第一科學員,是率先奔向抗日前線的八路軍將領。周建屏任第一一五師第三四三旅副旅長,他和副師長聶榮臻,第三四三旅旅長陳光,第三四四旅旅長徐海東、副旅長黃克誠都是南京國民政府授予的少將。第三四三旅所屬第六八五團,團長楊得志、副團長陳正湘;第六八六團,團長李天佑、副團長楊勇,都是我軍虎將。
1937年9月,八路軍第一一五師首戰(zhàn)平型關,取得大捷。周建屏所屬第三四三旅3個團,為平型關戰(zhàn)斗主力。周建屏靠前指揮,英勇果敢,立下赫赫戰(zhàn)功。
11月4日,陳光、周建屏率第三四三旅在廣陽鎮(zhèn)以南設伏,經4小時激戰(zhàn),殲日軍千人。參謀長陳士榘清理戰(zhàn)場時,抓獲抗戰(zhàn)以來第一個日軍俘虜。11月7日,周建屏又與第一二九師第三八六旅旅長陳賡配合,再次于廣陽以東地區(qū)設伏,殲日軍350余人。
第一一五師向敵后展開,在五臺山地區(qū)成立晉察冀軍區(qū),聶榮臻任司令員兼政委,下轄四個軍分區(qū)。已經45歲、比聶榮臻還年長7歲的周建屏任第四軍分區(qū)司令員,上級派了一位22歲的小將劉道生當政委。11月17日,二人在山西盂縣會合,第四軍分區(qū)正式成立。1982年9月23日,海軍中將劉道生在人民日報發(fā)表《滹沱河水日夜流——回憶周建屏同志》一文,深情緬懷那段烽火歲月。
當年兩人手上有多少部隊?周建屏帶的第三四三旅第六八五團二連和劉道生帶來的一連新兵,計二百來人。挺進敵后兩個來月,在戰(zhàn)斗中拉起一支三個大隊相當于三個團的抗日武裝,開辟了平山、靈壽、行唐、正定、獲鹿、井陘、平定、盂縣、壽陽、陽曲等一大片抗日根據(jù)地。
日寇把晉察冀抗日根據(jù)地看成眼中釘、肉中刺,必欲除之而后快。于11月24日,調集日偽軍兩萬余人,展開瘋狂的“八路圍攻”,企圖以“封鎖、分割、掃蕩、蠶食”的戰(zhàn)術,遏制我軍的發(fā)展。此時,四分區(qū)立足未穩(wěn),周建屏在軍區(qū)統(tǒng)一領導下,主動以攻為守,巧妙指揮,以少勝多,率部多次戰(zhàn)斗,殲敵1000多人,戰(zhàn)至12月22日,日軍全線敗退。此戰(zhàn),日寇吃夠了四分區(qū)的苦頭,于1938年1月21日,日軍華北方面軍第一軍由香月清司令親自指揮其一個聯(lián)隊兵力,在井陘800名日軍的配合下,附重炮十幾門、飛機數(shù)架,兵分兩路,有兩三千人,從井陘出發(fā),翻過平井交界的大山,進駐平山境內的北馬冢,進行報復,企圖一舉消滅四分區(qū)。
敵來勢洶洶,裝備精良,人數(shù)眾多;我第四軍分區(qū),雖有第七、第八、第九3個大隊三千人槍,單靠四分區(qū)自己的力量,這一仗很難打,但這一仗又必須打,而且要打贏。周建屏謀劃已定,和老部隊第一一五師第三四四旅旅長徐海東商討,決定協(xié)同作戰(zhàn),于辛莊附近的西涼山給鬼子以迎頭痛擊。
38歲的徐海東,非常尊重這位比自己年長8歲的老將軍周建屏,連夜命令第六八九團、第六八八團從平山駐地下口村急行軍60公里,進入西涼山溫塘公路兩側設伏。公路兩側山勢西高東低,第六八八團埋伏于公路西側,四分區(qū)第八大隊第一營占據(jù)公路東側,扼敵逃跑。第六八九團和第八大隊第二營占領溫塘鎮(zhèn)以東孟耳莊,阻止由平山出犯之敵。各部隊均于22日拂曉前趕至預定地域隱蔽待機,徐海東、周建屏協(xié)同指揮。
1月22日上午10時,戰(zhàn)斗打響。此役,殲滅日寇千余人,我軍傷亡300余人。第六八八團團長陳錦秀、營長劉國清壯烈犧牲。這一仗史稱溫塘戰(zhàn)斗。這是抗戰(zhàn)時期在平山境內敵我投入兵力最多(雙方合計約6000余人)、最殘酷激烈、持續(xù)時間最長(5小時)的一次戰(zhàn)斗,我軍狠狠打擊了日本侵略者的囂張氣焰,徹底挫敗日寇妄圖破壞晉察冀四分區(qū)抗日政權的罪惡陰謀。
參加這次戰(zhàn)斗的,不計新中國成立前犧牲病逝的同志(包括周建屏),出了第三四四旅旅長徐海東、政委黃克誠兩位開國大將,第六八八團政委劉震、第六八九團團長韓先楚兩位開國上將,以及6位中將、32位少將。
周建屏30年南征北戰(zhàn),槍林彈雨,出生入死,身經百戰(zhàn),屢立戰(zhàn)功。身負七處槍傷,且患胃潰瘍、脊髓炎等多種疾病。溫塘戰(zhàn)斗后,周建屏傷病復發(fā),臥床不起,1938年6月13日病逝于晉察冀的小覺鎮(zhèn),享年46歲。病重時,聶榮臻專門托人買來最好的藥,但周建屏拒絕吃藥,說:“我知道我快不行了,還浪費這些藥干什么?留著給更需要的人吧。”臨終前,周建屏說:“我參加過辛亥革命,打倒過三次皇帝,在滇軍混得不錯,可我覺得跟著黨走,我才找到了光明,實現(xiàn)了人生的抱負,此生已無憾,我相信革命一定會成功!”
當?shù)剀娒窈裨嶂芙ㄆ粒鲆皇踪澑瑁骸捌D苦卓絕,屢建奇勛,浴血沙場,獻身革命,時代的先驅,民族的英靈,讓我們踏著您的腳印,前進,永遠前進!”
劉道生回憶稱:滹沱河水嗚咽,兩岸人民同聲痛哭。周建屏同志就安葬在他戰(zhàn)斗過的小覺鎮(zhèn)。后來,日寇一度占領了小覺。對于這位生前使他們聞風喪膽的共產黨人,他們仍感萬分恐懼,殘暴地實行“報復”,毀壞了他的陵墓。但是,人民舍生忘死保護著周建屏同志的遺骨,不使遺失散落,不讓受到玷污。中華人民共和國成立后,移葬在石家莊革命烈士公墓。
聶榮臻在回憶錄中說:“在晉察冀土地上,尤其令人懷念的是我軍優(yōu)秀的指揮員,紅軍時期就當過軍長的第四軍分區(qū)司令員周建屏同志,于1938年6月因勞累過度,犧牲在戰(zhàn)斗崗位上,他在作戰(zhàn)中英勇捐軀,效命沙場。永遠值得我們紀念!”
為紀念周建屏,晉察冀邊區(qū)軍民在周建屏開辟的晉察冀四分區(qū)轄地,曾兩次設立建屏縣,以示緬懷。黨中央、毛澤東于1948年5月至1949年3月進駐的西柏坡,就位于1945年第二次設立的建屏縣縣治所在地洪子店鎮(zhèn)。建屏縣于1958年撤銷,并入平山縣。
2014年9月1日,國家公布首批三百名抗日英烈,周建屏將軍名列其中。2015年9月3日,抗戰(zhàn)勝利七十周年,北京舉行盛大閱兵,周建屏將軍的女兒、江西省德興市民政局退休干部周彩花,應邀赴京參加。
千秋青史,銘記抗日名將周建屏將軍的豐功偉績。如周建屏將軍所愿,革命成功,國家強盛,人民幸福,家人安康,將軍當含笑九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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