邱俊霖

夏日里吃冬瓜,不僅可以解膩還能消暑。
中國人栽培冬瓜的歷史很長,《廣雅》里就記載過:冬瓜經霜后,皮上白如粉涂,其子亦白,故名白冬瓜。
冬瓜有很多作用。《本草綱目》記載,冬瓜可治療消渴不止、浮腫喘滿、熱毒等疾病。而且在很多古代醫學典籍配方里,冬瓜也是重要的成分之一,足見其功效之強大。
古人吃冬瓜的花樣很多。北魏《齊民要術》里就記載過“梅瓜”,即以梅子汁腌制冬瓜。之后又提到了一種叫作“瓜芥菹”的腌冬瓜的制作方法:“用冬瓜,切長三寸,廣一寸,厚二分。芥子,少與胡芹子,合熟研,去滓,與好酢,鹽之,下瓜。唯久益佳也。”
明《增補武林舊事》中也提到過一種“冬瓜鲊”,這也是一種腌冬瓜。在宋《武林舊事》里,還記載過一次南宋清河郡王張俊招待宋高宗的御宴菜單,在196道菜里有一道“蜜冬瓜魚兒”,即以蜜制的冬瓜掏空瓤籽,在冬瓜內壁雕出游弋的魚兒。可見皇帝吃冬瓜,吃的不僅是口味,更是一種美學與藝術。
宋代詩人張景還提到過一種“嫩冬瓜煮鱉魚裙”,即以甲魚的裙邊和嫩冬瓜一起煨制成湯,其湯汁清純,色味俱佳。元代《居家必用事類全集》里則有一道“蜜煎冬瓜”,將冬瓜去皮切片,焯過放冷,再用石灰湯浸泡四宿。泡好后清理了石灰水,同半盞蜜加入銀石砂銚內熬熟,等蜜水沸騰四五道之后還得把蜜水倒出,再重新換上一大盞新鮮蜜水將冬瓜熬至微黃,最后倒入容器中腌制。
此外,《居家必用事類全集》還有一道“螃蠏羹”,里面還特意強調:“(螃蠏)與冬瓜煮。其味更佳。”明代人高濂在《遵生八箋》里輯錄了一個“蒜冬瓜”的方子:“揀大者去皮穰,切如一指闊。以白礬、石灰煎湯焯過,漉出控干。每斤用鹽二兩,蒜瓣三兩,搗碎,同冬瓜裝入磁器,添以熬過好醋浸之。”
清代的“吃貨”袁枚對冬瓜的評價很高,他在《隨園食單》里說過:“凡一物烹成,必需輔佐。要使清者配清,濃者配濃,柔者配柔,剛者配剛,方有和合之妙。”然后便提道:“其中可葷可素者,蘑菇、鮮筍、冬瓜是也。”在他眼中,冬瓜是餐桌上的黃金配角,無論是烹飪葷菜還是素菜,都可以用冬瓜為佐。后面又提到過:“冬瓜之用最多。拌燕窩、魚肉、鰻、鱔、火腿皆可。”比如,用冬瓜制作鱔魚,其中有“鱔絲羹”:鱔魚煮到半熟后劃絲去骨,加入酒、醬油煨一段時間,之后加入冬瓜、長蔥等熬制為羹。此外還有“段鱔”:“切鱔以寸為段,照煨鰻法煨之,或先用油炙,使堅,再以冬瓜、鮮筍、香蕈作配,微用醬水,重用姜汁。”
燕窩是貴重食材,袁枚應是不輕易食用的,但他有一回在廣東的楊明府里嘗到了一道“冬瓜燕窩”,其以柔配柔,以清入清,并且重用雞汁、蘑菇汁配制湯料,熬出來的燕窩色如美玉,口味極佳。
古代的出家人尤其喜歡吃冬瓜,而且還有一種獨特的吃法。冬瓜容易儲存,可以越冬,所以古代僧人流行“蘸雪吃冬瓜”。宋代詩人釋師觀在《偈頌七十六首》中寫有:“萬里無寸草,衲僧何處討。蘸雪吃冬瓜,誰知滋味好。”全詩給人營造了一種至淡之感,其他的古代詩僧們也留下過不少類似的詩句。
如果不蘸著雪吃,那么就用淡水煮冬瓜,如詩僧釋師范的僧人就喜歡這么吃,而且慨嘆道“真個滋味別”,但對于不知冬瓜滋味者來說,吃這淡水煮冬瓜“卻似嚼生鐵”。
《西游記》里的妖怪不愛吃冬瓜,但是唐僧大概是喜歡吃的。“無底洞”里的老鼠精捉了唐僧后想和他成親,就設宴欲討唐僧歡喜,其中有道冬瓜做的假葷菜——“剔種冬瓜方旦名”,用去籽后的冬瓜雕成蛋狀,這也算是別具匠心了。
冬瓜在古代是很常見的。《稗史》中記載過一個奇案,說的是南宋名臣馬光祖曾經在處州(今屬浙江)擔任地方官,為了保護青苗不受蟲害,就不讓百姓捕蛙。有一個村民違反了規定,將一個冬瓜的瓤給掏空了,然后在里面藏了青蛙帶進城里,最后被發現了。經過調查,原來此人的妻子與他人私通,然后布了個圈套讓此人鉆。案子破了,我們也可以窺探出:和肉類相比,冬瓜是又大又實惠。后來明代的王世懋在《瓜蔬疏》里就夸道:“(冬瓜)天下結實大者無若冬瓜。”

話說唐代詩人李商隱因為卷入了“牛李黨爭”,備受排擠,一生困頓不得志。于是他閑來無事時寫了一部《義山雜纂》,專門記錄當時的一些軼事小說,其中就總結:“京官似冬瓜,暗長。”說的是,當時在長安為官的人就好像是冬瓜一樣,不知不覺地就肥大了起來。
相傳,唐代詩人張祜還有個小名叫作“冬瓜”。張祜有兩個兒子,有一天,張祜寫了首詩贊美了一下管理鹽政的牢盆使,人家覺得他很有才華,便在“冬瓜堰”給他兒子謀了一個小差事。有人就調侃張祜:“您家賢郎不該去冬瓜堰干這樣的活啊!”張祜自嘲著說道:“冬瓜合出祜子。”調侃得人們笑得合不攏嘴。
張祜詩寫得很好,在當時很有名氣。但有個叫朱沖和的人看不上他,就笑話他:“白在東都元已薨,蘭臺鳳閣少人登。冬瓜堰下逢張祜,牛屎堆邊說我能。”那個時代最火的詩人無非就是“元白”,可元稹已經過世,而白居易在洛陽也已經白發蒼蒼了,正因為如此,朱沖和才說冬瓜堰下的張祜無比囂張,站在一堆牛屎旁大聲炫耀著“我能”。看來,朱沖和看不上張祜,可能也看不上冬瓜。
可有的人不僅喜歡冬瓜,而且以冬瓜自喻。宋代詩人鄭清之就寫過一首《冬瓜》,其中提道:“生來籠統君休笑,腹里能容數百人。”在鄭清之看來,冬瓜不僅味道鮮美,而且象征著清白屬性,更重要的是大度,腹中寬廣能容人。這樣的冬瓜,豈能不叫人愛呢?
(編輯 吳蘭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