熊蕾 王舒婷
(武漢紡織大學傳媒學院,湖北 武漢 430073)
中國傳統民俗作為中華優秀傳統文化的重要組成部分,涵蓋了中華民族幾千年來物質生活、精神生活、社會生活等方面的風俗習慣,蘊藏著豐富的文化意涵和精妙的藝術價值,成為增強國人文化自信以及對外傳播策略中的重要元素。民俗總是體現為各種各樣的符號,舉凡人類的器具用品、行為方式甚至思想觀念,皆為文化之符號或文本,民俗文化的創造在某種程度上說就是符號的創造[1]。民俗與符號這兩個概念在某種程度上說密不可分,運用符號學理論來闡釋民俗事象背后的文化意義,不僅是拓展民俗學和符號學兩大研究領域的邊界,也是傳承弘揚中華優秀傳統文化的國家傳播戰略需要。其研究對于理解民俗符號在當下的內涵與外延、探索民俗符號與文旅資源相結合的有效路徑、制定對外傳播策略以提升文化傳播力等都具有重要意義。
文章通過對2011—2021年有關民俗符號的相關文獻的梳理與分析,把握民俗符號的研究特點、觀點變化以及發展趨勢,以期為后續研究者提供參考。
隨著信息技術的發展,學科研究方法呈現多元化,從傳統的文本分析、田野調查到數據挖掘、網絡民族志等研究方法的興起,研究視角也從線下延伸至線上空間。主流民俗符號研究以定性分析為基礎,運用計量方法的研究并不多,將計量研究工具引入民俗符號研究,力圖為其提供一個新的研究視角或新的呈現方式,從而能夠探索該學科的多種可能性[2]。
采用科學知識圖譜(Mapping Knowledge Domain)的方法,該方法的優勢在于將搜集到的大量文獻進行計量模型分析,繪制知識圖譜來呈現相關領域的知識路徑和演化軌跡。借用Citesapce軟件實現知識圖譜可視化,依據“關鍵詞共現圖譜”“關鍵詞聚類圖譜”“機構與作者分析”“關鍵詞時區圖”“關鍵詞突現圖”的可視化圖表,以全面、形象地呈現出民俗符號研究領域的熱點主題、知識關聯和研究趨勢等,并輔以文獻分析,對可視化結果作進一步的解讀與闡釋。
以“民俗”并“符號”為檢索主題詞,搜索了CNKI數據庫2011年1月1日—2021年12月31日的相關文章,得到1474條檢索結果。在這一抽樣框的基礎上進行二次篩選,選取“學術期刊”與“學位論文”的文章,并將其中簡單文字組合和作者缺失等無關文獻予以剔除,最終得到包含題目、作者、摘要和關鍵詞的有效數據1279條,以此作為研究數據。
2.1.1 基礎研究領域分析 由圖1所示,該網絡形成了377個節點和555條連線,密度為0.007 8,排名前10的關鍵詞是:民俗文化、符號、地域文化、民俗、民俗符號、文化符號、符號學、文化、傳承、景觀設計。頻次排名前10且中介中心性大于0.1的關鍵詞有:民俗文化、符號、傳承、地域文化。根據關鍵詞可知,民俗符號的基礎研究聚焦于文化研究與符號研究,并注重其歷史傳承性。

圖1 2011-2021年文獻關鍵詞共現圖譜
2.1.2 聚類研究領域分析 通過文獻關鍵詞聚類圖譜,可以認識到學界對于民俗符號研究主題集中在哪些方面。聚類圖譜的兩個顯著指標:模塊值(Modularity,Q值)與平均輪廓值(Mean Silhouette,S值),當Q值大于0.3時,可以證明該類別是顯著的,當S值大于0.5時,則該聚類合理,大于0.7時該聚類的效率較高。如圖2所示,選取了民俗符號研究領域內聚類排名前11名的模塊,聚類的模塊值(Modularity,Q值)為0.570 9,大于0.3,說明聚類結構顯著,平均輪廓值(Mean Silhouette,S值)為0.868 8,大于0.7,說明該聚類的效率較高。分析結果中,前5的聚類依次是#0民俗文化、#1地域文化、#2民俗藝術、#3象征、#4文化符號。說明民俗符號研究目前集中探討了民俗文化內涵、藝術形式以及符號意義的問題。

圖2 2011-2021年文獻關鍵詞聚類圖譜
2.2.1 研究機構分析 根據研究機構的合作網絡圖,共有258個節點,但連線數為0,中介中心性為0,該結果表明研究機構之間基本上沒有合作,民俗符號研究領域還缺乏學術合作共同體。民俗學研究機構主要有華東師范大學社會發展學院民俗學研究所、北京師范大學文學院民俗學與文化人類學研究所等;符號學研究機構主要有四川大學符號學——傳媒學研究所等。發文機構多為各類高等院校,院系主要集中在藝術學院、外語學院、人文學院等。
2.2.2 作者分析 文獻作者網絡圖譜如圖3所示,該圖譜共形成298個節點,15條連線,密度為0.000 3,表明各研究者之間的合作并不緊密,大多為個人撰文。中介中心性均為0,說明研究民俗符號領域的作者較多,但發文量較為平均,并沒有形成該研究領域的核心作者團隊。各研究作者之間沒有形成合作網絡和跨機構合作,以學術團隊進行研究的基本上很少,還未形成全面、完整而成熟的研究局面。

圖3 2011-2021年文獻作者網絡圖譜
2.3.1 整體研究趨勢分析 將2011—2021年的相關論文數據導入Citespace,時間切片為一年,得到時區圖。時區圖反映關鍵詞首次出現的年份和被提到的頻次,可以從中了解研究領域關鍵詞的重要程度、出現時間、關聯程度及發展變化。
如圖4所示,2011年是數據樣本的起始年份,出現主要關鍵詞“符號”“民俗”“地域文化”“民俗符號”“文化符號”等。2012年,“民俗文化”關鍵詞在本次數據樣本中的頻次最高,中介中心性為0.27,“民俗藝術”與“傳承”也成為熱點關鍵詞。2015年,伴隨視覺時代的開啟,民俗的視覺符號以及民俗符號的應用、設計開始得到重視。值得注意的是,民俗符號研究隨著國家政策以及重要事件出現新的關鍵詞。2017年,習近平總書記在十九大報告中提出鄉村振興戰略,隨后在2018年,“特色小鎮”關鍵詞成為熱點,該關鍵詞下的論文多探討將民俗元素融入當地鄉村建設與發展中,以響應國家發展戰略。2021年,新出現“儀式體育”關鍵詞,則是隨著日本東京奧運會的舉辦成為熱點。由此可見,未來的研究趨勢將緊跟國家政策與主流話語,關注國內外重大事件,突出研究的政策性和實時性。
①灌區建設綜合管理信息系統,實現工程管理、用水調度、供水計量與水費收繳、土壤墑情與地下水測報等信息化。

圖4 2011-2021年文獻關鍵詞時區圖
2.3.2 階段性研究領域分析 如圖5所示,引用次數最多的前6個關鍵詞分別是:“象征”“民俗藝術”“應用”“設計”“特色小鎮”“文化記憶”。從關鍵詞突現的演變過程來看,可分為3個階段:2012—2015年為第一階段,這一時期以藝術學與美學視角對民俗符號進行解讀為主,并且關鍵詞的熱度時間相對較長;2015—2018年為第二階段,這一時期更注重于民俗符號作為一種設計元素的實際應用,民俗符號研究領域開始從意義層面轉向實踐層面;2018—2021年為第三階段,這一時期與國家戰略、國家主旋律緊密結合,即實施鄉村振興戰略與弘揚中國特色社會主義文化等。隨著國家實力的提升、文化自信的增強,挖掘民間文化、進行文化輸出的能力進一步提升,對本地特色文化和文化記憶的研究增多。總體而言,這10年間關鍵詞的階段性演變說明民俗符號研究與國家的發展變化息息相關。

圖5 2011-2021年中文關鍵詞突現圖
根據前述的關鍵詞共現分析、聚類分析、研究趨勢分析與階段性研究分析,可大致概括出民俗符號研究的主題類型,主要圍繞民俗的符號象征與文化內涵研究、民俗符號的文化傳播路徑研究、鄉村振興背景下民俗符號的應用研究3個方面。
2.4.1 民俗的符號象征與文化內涵研究 多數研究者選擇某一地域具備文化特色的民俗藝術形式進行田野調查和訪談研究,運用符號學理論對個案進行全方位的深度解讀。
(1)經典符號學理論。符號學兩大流派分別由索緒爾(Ferdinand de Saussure)和皮爾斯(Charles Sanders Peirce)開創,索緒爾的符號所指/能指二分法思想直接影響了讓·鮑德里亞(Jean Baudrillard)符號消費理論的形成。研究諸如運用象征—交換價值框架分析王家大院和韓國船橋莊等民俗的符號消費路徑[3]。而皮爾斯符號學思想的精髓在于“再現體—對象—解釋項”構成的符號過程三元整體框架,研究者引入這一理論并圍繞解釋項的闡釋衍義分析廣州“波羅誕”等傳統節慶民俗[4]。
(2)符號人類學視角。文化人類學者克利福德·格爾茨(Clifford Geertz)在其《文化的解釋》中認為文化概念實質上是一個符號學的概念。文化是從歷史傳承中體現于象征符號中的意義模式,文化即符號的建構,通過格爾茨(Clifford Geertz)文化符號理論和深描的研究方法,從民俗建筑、民俗表演和民俗工藝品多方面透視文化符號形成的內涵與價值。
(3)前沿符號學跨界。藝術史符號學者米克·巴爾(Mieke Bal)將精神分析引入敘事符號研究,拓寬了符號理論的跨學科性。借助巴爾(Mieke Bal)“換框”的闡釋方法,研究者分析不同語境“畫框”之下的鳳舟競渡民俗所隱匿的符號世界,將研究視角轉到圖像敘事分析上[5],運用動態的敘事符號概念進行靜止的圖像符號研究。
2.4.2 民俗符號的文化傳播路徑研究 在關鍵詞聚類圖譜中,“文化傳播”是較為顯著的一個聚類。這一類研究主題解決的是民俗符號如何傳播、民俗文化如何傳承的問題,研究者們融合多學科理論與分析框架,重構民俗文化的傳播路徑。
(1)民俗符號傳播的儀式觀。中國傳統民俗中包含了眾多的儀式活動,傳播學者詹姆斯·凱瑞(James W.Carey)在《作為文化的傳播》中提到,儀式促進一個團體或民俗的文化認同,能建構并維系一個文化世界。研究者們從凱瑞的“儀式傳播”到羅森布爾(Eric W.Rothenbuhler)的“媒介儀式”理論,探索了福州“喜娘習俗”等儀式活動的傳播與傳承之路[6],再以文化認同理論對徽州民謠等儀式元素的傳播進行規劃和重構[7]。民俗儀式在傳播過程中,不僅包含了集體記憶形成的社會框架,還包含了群體身份認同的關鍵。揚·阿斯曼(Jan Assmann)的“文化記憶”概念作為該聚類的核心關鍵詞,體現出民俗符號研究的人類學理論傳統。
(3)民俗符號傳播的模式探尋。一方面,運用傳播學經典的5W模式分析民俗傳播策略。在山西和順牽繡民俗的研究中,指出在技術上,利用數字媒體技術、VR技術等實現沉浸式傳播;內容上,挖掘民俗符號的故事,用記憶展現民俗的歷史文明,引起民俗文化的深度傳播[9]。另一方面,市場營銷模型也為民俗傳播提供了策略工具。運用SIPS模型(共情Sympathize、確認Identify、參與Participate、共享與擴散Share&Spread)研究民俗節慶短視頻,以民族共同體情感為經的縱向延伸、以特色民俗文化認同為緯的橫向擴展、以文化符號互動為帶的溝通連接、以智能推送算法為紐的推介共享來提高民俗文化影響力[10]。
2.4.3 鄉村振興背景下民俗符號的應用研究 由關鍵詞共現圖譜(圖1)可知,民俗符號的應用主要集中在景觀設計、產品包裝設計、廣告設計等領域。這一研究主題體現了學科的交叉性,民俗符號研究與“建筑學”“設計學”“廣告學”等學科相結合,民俗符號的功能性進一步被放大,并且出現與國家戰略相結合的特點[11]。在時區圖中“特色小鎮”“鄉村振興”關鍵詞與“景觀設計”“應用”“地域文化”等關鍵詞產生多條連線,說明對此進行綜合探索的研究較多。
(1)景觀設計應用。特色小鎮建設不僅推動了地域傳統文化的內部傳承和對外傳播,也帶動了民俗符號的自我活化與更新。研究者們通過對地域文化和景觀的分析,以涇陽茯茶小鎮[12]、關中地域文化[13]、重慶市巴南區木洞傳統風貌區[14]為例,闡述地域文化和特色小鎮景觀設計的關系,探索民俗符號在塑造地方特色景觀中的意義與應用價值。
(2)產品設計應用。鄉村振興背景下,民俗符號作為一種地域文化元素被運用到多種產品的設計當中,如何讓傳統的民俗符號進行現代化的轉化,研究者們以不同的視角開展應用。如在品牌視域下將妥樂古村“色彩民俗地理”應用于首飾設計[15],提取山西地方民俗元素符號為文化產品的再設計提供借鑒[16]。在產品廣告設計中,依據馬克思主義勞動生產實踐理論、格式塔心理學、藝術審美思維、西方視覺設計等理論方法,對剪紙等民俗藝術表現形式的平面廣告進行了深入研究[17]。
綜上所述,主題類型聚焦于理論架構、傳播路徑和設計應用研究,代表了民俗符號研究的3種不同價值取向。
總體而言,2011—2021年,民俗符號研究從意義闡釋到設計應用以提升民俗文化傳播能力的目的展開,形成了一系列具有現實意義又頗為可觀的研究成果。無論是來自學界還是業界的研究者們,結合其學科背景,為民俗符號研究提供了大量的理論資源與實踐案例,并隨著研究趨勢與時俱進。
民俗符號背后是一個涵蓋著社會學、人類學、文學、心理學、哲學、藝術學、語言學等多學科匯聚交融的精神世界。正如巴瑞·托爾肯在《民俗的動力學》中指出,民俗學家給予更多關注的仍然是民俗“事象”,而不是民俗在其中被產生出來的原生過程,這導致了民俗學對民俗的“去人文化”后果。他所堅持的對民俗的“人文化”,是敦促民俗研究采納這樣一種路徑,即對民眾及其傳統表達之動力學的強調。文化是流動的,民俗文化在傳承中既有喪失,也有新生。如何挖掘動力核心并發揮其魅力與價值,促進民族文化認同,需要研究者們更多關注學科理論前沿,推動民俗符號研究的本土化理論發展。
民俗符號研究是“民俗學”和“符號學”兩大研究領域的融合點,應充分利用其完整的研究體系和豐富的理論成果,擴展自身的研究維度,挖掘自身的研究深度,通過多學科融合性學術探討與合作,促進學術共同體的形成,實現民俗符號研究走向系統與深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