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雨（組詩）

白朵

雨霧中

我已經忘記來處

在高原上不知不覺被霧鎖住

目的地變得不重要

細雨和白霧

他們潔白如無妄之心

迎接這個丟失方向的人

樹木回到影子

世上所有不幸都散開

世上所有法則都例外

沒有人能看到我，我想

和雨霧一樣游走

飄飄蕩蕩到哪兒就哪兒

洞

心血來潮時，會把自己拎起

發現渾身有很多洞，搖一搖，空氣還能

在里面咚咚作響

第一個洞和最后一個洞中間

究竟發生了什么，我全然不知

為什么要給我打洞

蔬菜和面條都要進去

電影和書籍也要進去

現在它們有了更多的入口

也有了更多的出口

只有夜晚走進去的時候

它才看起來完整

這么說我應該叫夜晚

和白晝為敵

白晝明晃晃的

那么多洞被它照穿

像生活一樣

任何野心都堵不上

真是讓人著急

真是讓人泄氣

真是讓人絕望啊

真想把它丟掉

草垛旁的桃花開了

草垛旁的桃花開了

草垛快要風化

天空使勁涂抹藍色

天空慢悠悠吹著風

我只有一粒空空的靈魂

不打算裝任何東西

蜂蝶旁若無人唱歌跳舞

桃花忍不住亂顫

我忍不住隨它們坐下來

有毒的桃花，已經放下警惕

來到草垛旁邊開花

我放下陰郁

坐到桃花草垛的燦爛處

酷似一個

美好溫柔的女人

山?雨

時間都是舊日的漿果味

孤清和簡單，都直抵心懷

但午睡和雨水，不緊不慢

木窗子滿是腐朽味，抬頭

就是青瓦片，雨水一顆一顆

用時間的子彈，射出烏云的天空

擊中干渴的部分

我是多么陌生啊

做著非比尋常的夢

做著不合時宜的自己

散發出有點迷人的草木氣息

做一個粗糙的自我

堅持這張臉

迎著雨

迎著雪

迎著世上無孔不入的痛

堅持陽光明媚的日子

穿著棉麻衣服去迎著光芒迎著塵埃

迎接時間像慈善的暴力一樣碾過

花是紅的，血是紅的，脈管也是紅的

熱烈要在紅色里爆裂

世上的粗糙感讓我顫栗

堅持一種只有自我的感覺

陽光大好世界一片安寧，我在田野里

占據著那原始生命里蓬勃的粗糙

她的聲音

雪落得很白

她的聲音也很白

有整個鄉野的白

像屋后那片小樹林的冷霜

像天空忽然飛過的白鴿

像踩著白雪覓食的羊群

像雛雞皮膚下的絨毛

像麥粒下藏著的思想

像無緣無故掉落的眼淚

像無法擺脫的命運

像慢慢褪色的往事

像難以描摹的未來

像因模糊而潔白的自己

荒蕪是木色的

高原的荒蕪冬天抱著

我的荒蕪我抱著

我們一起站在高山上

樹木安靜

滲透了整個冬天的安靜

一切都是木色

土木房子冒著白凈的煙氣

里面住著的都是

我用孤獨瞬間愛過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