誰是“小偷”

馬蘇亞

這天一早，達豐律師事務所的大門剛打開，就進來了一位衣著簡陋、步履蹣跚的大伯。大廳服務臺的工作人員迎了上去，問他有什么需要幫忙的。

“同志，我要請一名律師，我要打官司。”大伯急急地說。

“您看一下這本律師花名冊，要請哪位律師，我給您安排。”工作人員熱情地介紹。

“你們是本地有名的律師事務所，請律師的錢應該不便宜吧？律師費能不能先欠著，等我把錢湊齊了再交可以嗎？”大伯說話的口氣緩了下來。

工作人員笑著拒絕了他，說律師費是根據案子來定的，要先交錢才能受理，說著把收費標準遞給他過目。大伯仔細端詳了一會兒，說：“我現在只有四百元錢，等官司打完了我再補交好嗎？”大伯怯聲怯氣，幾近哀求。

這時，王律師從辦公室里走了出來，一邊打量著大伯，一邊對他說：“你進來吧，我先了解一下你的案情。”終于有律師接待他了，大伯感激地連聲說謝謝。

王律師把大伯請進了辦公室，給他倒了一杯水，耐心地聽他把案情講完。

原來，大伯是橫上村人，他的鄰家就是村書記。最近，村書記的老婆在村子里到處散布謠言，說大伯偷了她家桌上的六百元錢。剛開始，大伯還丈二和尚摸不著頭腦，不知道怎么回事，后來去問了個究竟，才知道那天他到過村書記家后，書記家桌上的錢就不見了！大伯百口難辯，想找村書記解釋，但村書記外出開會還沒回來，村書記老婆又不依不饒，一口咬定是他偷的。就這樣，大伯和村書記老婆大吵了一架。現在整個村都傳遍了，大伯走到哪里都被人指指點點，人前人后抬不起頭來。大伯決心要還自己一個清白，這才來到了達豐律師事務所。

“王律師，請你相信我，我真的沒拿，你一定要為我申冤啊。我活到這把年紀，還沒這樣被人誣蔑過，對我來說名節勝過金錢啊，你要幫幫我。”大伯說完已是眼淚汪汪，一副受了很大委屈的模樣。

“我相信你，我做你的委托代理人，律師費我先墊付。這其實是一件小事，大家鄉里鄉親的最好不要上法庭對簿公堂，我明天先去村里了解下情況。”王律師一邊安慰大伯，一邊勸他先回去。

大伯見王律師答應了，千恩萬謝地走了。

第二天，王律師來到大伯的村莊，見這里依山傍水，風景秀麗，一座座青色瓦房零星散布，哪個是大伯的家呢？他進村問了一位大嫂，大嫂很熱情，怕他要轉幾個小弄堂找不到，便親自為他帶路。途中，王律師順便打聽了大伯家的情況，話題就聊開了。

“你是他的遠房親戚嗎？你要好好勸勸他，他這個人有些事不明白。他每個月退休金將近四千元，可日子卻過得很吝嗇，每天還起早摸黑地撿垃圾賺錢。他一個孤寡老人，沒兒沒女的，不知道要那么多錢干嘛，最近還聽說他偷了隔壁村書記家的錢呢，真是想不到啊！”

王律師聽了大嫂的一番話，笑著不作聲，尋思這事兒好奇怪，昨天大伯來律師事務所登記的時候，律師費都交不起，怎么會有那么多的退休金呢？難道大伯是故意騙我？還是另有隱情？

王律師走進大伯家，打量了一番，只見屋里收拾得干凈整齊，卻很簡陋，看不出是個退休工人的家庭。見王律師到來，大伯連忙迎了上去。王律師把案情的經過又仔細詢問了一遍，最后兩個人商量一起去村書記家里了解一下情況。

村書記的老婆見大伯帶了個陌生人來到家里，很不客氣地說：“偷了我家的錢，還到我家里來干嘛？這幾天書記去縣城開會還沒回來，你們請回吧！”說著毫不留情地打了一個送客的手勢。

“我是這位大伯委托的律師，有些情況我想再次確認一下，請你理解。”

村書記的老婆看著眼前的律師，怔了一下，想不到平時老實巴交的老頭兒，為了這么點兒小事居然大動干戈請了律師，著實讓她意外。

“你為什么就斷定是他偷了你家的錢，有什么證據嗎？這里面會不會有什么誤會？”王律師說話的語氣很和藹，他此行的目的是和解，不是制造矛盾、惡化矛盾的。

“那天只有他來過我家，找書記幫忙辦事，不是他拿的還有誰會拿？這還要什么證據？”村書記老婆的態度十分強硬。

“他到過現場，但也不能證明錢就是他偷的。假如是誣蔑，他的名譽受到損害，你是要承擔法律責任的。”

王律師剛說完，門外進來一位中年男子，村書記老婆立馬迎了上去，大聲嚷著：“你總算回來了，那天他來找過你后，桌上的錢就不見了，明明是他偷的錢，現在卻反過來請了律師要告我誣蔑，這哪還有天理啊？”原來是書記開會回來了，他老婆的底氣更足了。

“桌上的錢是我拿的，我響應黨的號召，捐款去支援疫情防控了。你啊，真糊涂。”書記一邊責怪他老婆，一邊又忙著跟大伯道歉。

“你這個死鬼，那天我在電話里問你，你說不知道錢的事啊！害得我冤枉了人家。”誤會解開，書記老婆的臉紅到了耳根，也忙著跟大伯說對不起。

“我、我不是擔心你不同意，還會嘮叨個沒完嘛！”

書記一家人歉也道了，錯誤也承認了，王律師勸大伯這個事兒就這樣過去算了，沒必要再計較下去，都是街坊鄰居，抬頭不見低頭見的，搞好關系最重要。

“我冤啊，現在村里人都認為我偷了書記家的錢，見我都是唯恐避之不及，我以后可怎么做人啊！”大伯苦著臉，顯然不愿意就這樣拉倒。

“這個事好辦，應該恢復你的名譽，我現在就去村廣播室，把這個事兒說清楚，你們等著。”書記說完，就奔出了家門。

正當廣播里反復講述著這件事的時候，書記的兒子回來了。他一進門見有客人在，聽到父親又在村里廣播，詫異地問：“你們葫蘆里賣的什么藥？這個錢明明是我拿的，那天我從學校回家，家里沒人，六百元錢就放在桌上。我以為是給我的生活費，拿了以后恰好學校有急事，我也沒和你們說一聲，就回學校了。現在為什么要去村里這樣廣播？”

“啊？那天你回來過？錢是你拿的？”書記的老婆驚叫起來。

書記廣播完回來了，他老婆迎上前，責怪地說：“看你說謊都不打草稿。現在清楚了，錢是兒子拿的，你張口就說是你拿了，你到底什么用意？”

“看你這火爆脾氣，不說我拿的，你能善罷甘休？我絕對相信大伯的清白，他做了一輩子的好人，這次新冠疫情他個人捐款最多，就因為他的善舉，大會上我們整個村都被表揚了，他怎么可能偷我們的幾百塊錢呢？我說謊是想迅速了結這事兒，過后再慢慢去查錢到底誰拿的。”書記說著，哈哈大笑起來。

原來，大伯一直在默默資助貧困學生。他每月只留下六百元的生活費，剩余的退休工資和撿垃圾賣的錢都用在貧困孩子的身上，卻從來不和人提起。這次新冠疫情暴發，他又通過村書記把僅有的兩萬元積蓄都捐了出去。讓大伯萬萬沒想到的是，為捐款的事兒去了一趟書記的家，卻被當成“小偷”，鬧出一場風波。

王律師這才明白，大伯明明可以過上安逸舒適的日子，卻為什么會過得如此“貧窮”。霎時，眼前的大伯高大起來，像這村莊依偎的山一樣挺拔、一樣偉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