特殊的客人

陸惠明

縣城東有個面館，老板叫張山。張山做的面湯好，用各種骨頭熬制，他的面也好，只要客人吃過他的面，就沒有不回頭的，每日早上屋里屋外擠滿了吃面的人。

這天早上，有個年輕人飛奔而來，進了面館，沖著張山喊道：“老板，來碗面。”張山聽到招呼，嘴里答應著，眼睛朝外看了一眼。這人看上去也就二十來歲，穿著粗布衣服，長得倒是蠻精神。

這時，又來了幾個陌生的客人，看穿著打扮不像本地人，他們也沖張山吆喝：“老板，來四碗面。”張山把煮好的面放到年輕人面前的桌子上，怎料年輕人雙手端起碗，大聲說：“這么燙，叫我怎么吃啊！”然后“啪”的一聲將面碗摔到了地上。

面館里的人都驚訝地朝這邊看，那幾個人也慢慢地圍了上來。說時遲那時快，年輕人猛地沖向愣住的張山，劈頭給了他一拳。

張山被打蒙了，自己開店這些年，從沒得罪過誰啊！今天這是怎么了，碰見個這么不講理的客人。張山想跟他講講道理，可年輕人容不得他開口，把他按在地上就是幾拳。說來也怪，拳頭落在身上并不疼，張山不敢再出聲，抱著頭縮著身子。

吃面的都過來勸架，趁著人多，年輕人奪路而逃。那幾個人見狀不妙，叫喊著追向年輕人，只聽幾個吃面的人議論說：“這幾個家伙是日本人。”

后來張山聽說，那幾個日本人追上了年輕人，年輕人很快被扭翻在地，綁著押走了。這一幕張山沒看到，他當時在眾人的攙扶下慢慢地從地上爬起來，拍了拍身上的泥土。突然，他覺得自己上衣口袋里有樣東西。

張山裝作若無其事回到灶臺前，摸出來一看，是封信。這信肯定是年輕人故意留給他的，說明這信很重要，是想讓他幫忙轉交出去。張山大字不識幾個，信封上寫的啥他都不清楚，但他知道這封信很重要，萬一被日本人知道，自己的命就沒了。

張山一夜沒睡，眼前老是出現(xiàn)年輕人臨走時看他的眼神，是信任？求救？還是另有他意？張山常聽吃面的人說起江南抗日游擊隊，心想，那個年輕人會不會是游擊隊員？游擊隊到底在哪里呢？

第二天一早，張山依舊起來開店，但經過昨天這一鬧，來吃面的人少了很多。這時，來了個陌生的矮個子：“老板，來碗面。”張山答應著開始下面。矮個子來到張山跟前說：“聽說你家的面非常有名氣，平日里都要排隊吃面，今天怎么這么冷清啊？”

張山笑了笑，就說起昨天有個年輕人被日本人抓了的事。矮個子“哦”了一聲，然后環(huán)顧四周，悄悄地問張山：“那個年輕人在你這里有沒有留下啥話，或是什么東西？”張山搖搖頭：“當時太亂了，他一個人跑，后面好多人追。”矮個子輕輕地說：“不瞞你說，那個年輕人是我兄弟，他身上有重要的東西，他發(fā)現(xiàn)有人跟蹤他，所以才跑的。”

說話間，面煮好了，張山往面上淋了一調羹油，然后端到桌子上。矮個子端過面，面剛到喉嚨口，突然哇地吐了出來，哇啦了一聲又憋了回去，丟下筷子吼著：“這啥玩意，太辣了。”張山嚇了一跳：“不好意思，這辣油是我這里的特色，你要是吃不慣，我給你換一碗。”張山說完，又重新給矮個子下了一碗面。

過了一天，店里來了位中等身材的陌生人，那人邊吃面邊說：“聽說你這里平日都要排隊，今天怎么這么冷清？”張山就說起前天有個年輕人被日本人抓了的事。說著話，那人咧著嘴說：“辣！”張山驚出一身汗，忙要給他重新下一碗。那人擺了擺手，小聲地跟張山說：“我知道你是好人，不妨告訴你，我是江南游擊隊的，我是那個年輕人的接頭人，因為路上耽擱了時間，沒能與他見面，他身上有重要的情報，我相信他肯定把情報留下了，所以我今天來這里問問你。”

張山說：“哦，他是游擊隊啊！身上有重要的情報？我當時聽他說話的口音像蘇北人，他是蘇北游擊隊的？”

那人愣了一下，順嘴說：“對對，他是蘇北來的同志。”張山哦了一聲說：“他被抓了，情報肯定被日本人拿去了。”那人見張山不像說謊，也問不出個所以然來，吃完面后心有不甘地走了。

又是一天早上，張山觀察著每一個來吃面的人，正胡思亂想呢，店外又來了一個高個子陌生人：“老板，來碗面。”

不一會兒，張山把一碗熱氣騰騰的面端到高個子跟前，高個子吃了一口面說：“味道真好，可今天怎么這么冷清啊？”

張山嘿嘿一笑，就說起了年輕人被日本人抓走的事。高個子驚訝地說：“日本鬼子太猖狂了，有他們在就沒我們的好日子過，怪不得今天你店里人這么少。”吃完面，高個子到里面付錢，拿錢的時候，高個子的口袋里掉出來一樣東西，是張照片，張山忙彎腰幫他撿起來，在遞給高個子的時候，張山清楚地看到照片上的兩個人，一個是眼前的高個子，還有一個就是幾天前被捕的年輕人。張山愣怔了一下，高個子付了錢，收起照片轉身要走。

這時，張山突然叫住了他，把他拉到安全的地方：“剛才照片上的人是你朋友？”

高個子爽快地回答：“是啊！怎么了？”張山慌慌張張地說：“前幾天被日本人抓去的就是這個人。”高個子說：“謝謝你告訴我，我得想辦法去救他。”

張山一把拉過高個子，然后從柜子里翻出那封信：“這是他冒著生命危險留下的，我不識字，也不知道該給誰，你看看。”

高個子接過信，緊緊地握住張山的手說：“謝謝你，張山同志。”張山瞪大眼睛：“你知道我的名字？”

高個子說：“當然知道，我叫周洪亮，是江南游擊隊的，前幾天，我們的情報聯(lián)絡員在這里被捕了，我們相信他在被捕之前肯定將情報傳遞出去了，但我們不知道他把情報放哪里了。所以我們對你進行了摸底，知道你是個非常正直的人。我想，如果情報確實在你這里，我們沒有可靠的證據證明我們的身份，你是不會輕易相信我們的。于是，我找了張與聯(lián)絡員的合照，今天再來探聽消息，我故意將照片掉在地上，如果情報在你手上，你看到照片確認了我的身份，一定會把情報給我的。”

張山有些激動，說：“前幾天來過兩個陌生人，他們都在打聽情報的事，但我知道第一個來的是日本人，因為日本人不喜歡吃辣，所以我在下好的面條上淋了一調羹辣油，沒想到他果然嘰哩呱啦地露出了馬腳。第二個來的是漢奸，冒充游擊隊員，我說被抓的年輕人說的是蘇北話，他順著我的話說那人是蘇北來的同志，其實年輕人說的就是我們本地話。我知道這情報是年輕人用命留下的，一定很重要，決不能輕易落在日本人手里。”

“太謝謝你了！張山同志，你機智勇敢地將情報保護好，并正確無誤地傳遞給我們。這是一份非常重要的情報，是日本鬼子在昆城地區(qū)的軍事布防圖，對我們抗日有重大的幫助。”周洪亮說。

張山張大嘴巴點了點頭。周洪亮說，“張山同志，我代表江南抗日游擊隊全體隊員謝謝你！”

張山忙擺擺手，低聲說：“以后只要用得著我的地方，盡管來找我。”周洪亮握著張山的手：“一定，一定。”

后來，張山面館成了游擊隊的聯(lián)絡站，張山也成了游擊隊的地下聯(lián)絡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