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枚野鴨蛋

於全軍

放暑假了，軍軍和媽媽去衡水湖邊的舅舅家玩。

舅舅在湖邊開了一家飯店，最拿手的菜是衡水湖烤鴨蛋。烤鴨蛋特別好吃，軍軍一口氣能吃好幾個。

軍軍問舅舅，烤鴨蛋是怎么做的？舅舅笑著說：“這鴨蛋是我飼養的麻鴨下的。要先把鴨蛋洗凈，再糊上鹽泥，放在壇子里腌制，腌透了再用烤箱烤。做起來可不容易呢。”

吃完飯，軍軍就跟著媽媽去衡水湖玩了。他們把衡水湖里的梅花島、三生島玩了個遍。

軍軍玩得正高興，忽然聽見“撲棱棱”的響聲，湖面上飛起幾只美麗的鴨子，羽毛披著陽光，向著遠方飛去。軍軍問：“這就是麻鴨嗎？”

媽媽搖搖頭說：“不，這是野鴨，在野外生活。你舅舅說的麻鴨，是人工飼養的。”

在回舅舅家飯店的路上，媽媽的手機響了，她接到了一個緊急采訪任務，必須馬上開始工作。軍軍的媽媽是報社記者。

媽媽只好抱歉地對軍軍說：“媽媽不能陪你了。你沿著這條路往前走，別拐彎，很快就到舅舅家的飯店了。看到那個紅房頂了嗎？你照直走過去，錯不了的。”說完，她攔了一輛出租車，匆匆走了。

軍軍一點兒也不怕，平時他就愛看武俠片，自己走，正好體會一下獨行俠的感覺。他沒急著回舅舅家，而是邊走邊欣賞路兩旁的蘆葦蕩，心想，會不會有野鴨子鉆出來呢？

忽然，他透過密密層層的枝葉，發現蘆葦深處有個圓圓的草窩，里面隱約有幾枚白生生的鴨蛋。

軍軍一下子高興起來，烤鴨蛋那么好吃，要是把這幾枚鴨蛋拿給舅舅，也做成烤鴨蛋多好！他下了路基，踩著干泥，來到草窩前，見草窩里躺著四枚鴨蛋。他把鴨蛋放到自己的帽子里，端回去了。

回到舅舅家飯店，這會兒吃飯的客人都走了，舅舅他們卻更忙了，都在趕著做烤鴨蛋。

擺在大家面前的鴨蛋密密麻麻，舅媽在洗鴨蛋，洗完以后晾干水，舅舅在鴨蛋外皮糊上鹽泥，再把鴨蛋放進包著塑料膜的壇子里，放滿了，就用塑料膜嚴密地包裹起來。一個多月后，這些鴨蛋就會變咸，能夠烤制了。

軍軍見大家都在忙，就沒打招呼，自己把那四枚鴨蛋洗得干干凈凈，去鹽泥池滾上黃糊糊的鹽泥，然后遞給舅舅。舅舅一邊麻利地把蛋裝進壇子里，一邊夸軍軍：“軍軍長大了，能幫舅舅的忙了。”

沒過多久，媽媽回來了。軍軍興奮地告訴媽媽自己撿鴨蛋的事。媽媽聽了，卻責怪他說：“野外撿來的，那是野鴨蛋呀。鴨媽媽發現自己的蛋沒了，多著急呀。野鴨是國家保護動物，前些年因為濫捕，數量在不斷減少，四枚蛋，就是四只小野鴨。它們來到衡水湖，是把這里當家園，把人類當朋友，你這么做對嗎？”

軍軍吃了一驚，難過地說：“媽媽，我知道錯了……”

“那好，咱們這就把野鴨蛋放回去，讓野鴨媽媽孵出小鴨子。”

“可是……”軍軍的眼圈都紅了，“可是舅舅已經把它們放進壇子里密封了。”

“那咱們去把它們找出來。”媽媽毫不猶豫地說。

軍軍急忙跑去找舅舅。舅舅說：“別急，好找。野鴨蛋比麻鴨蛋小那么一點兒，表面粗糙，而且也比較沉。只要細心，不難找到的。”說完，他搬來三只密封了鴨蛋的壇子，“應該就在這三只壇子里。你自個兒慢慢找吧，我要去招呼客人了。”

三只壇子裝了上百枚鴨蛋，軍軍不嫌麻煩，打開塑料薄膜，認認真真找起來。他想起在衡水湖上看到的那些美麗的身影，他要讓這四枚野鴨蛋重回鴨媽媽的懷抱，所以一點兒也不覺得累。可是，蛋上糊了鹽泥，表面是平滑還是粗糙，很難分辨，只能靠野鴨蛋的個頭、分量來辨別，就不那么容易了。

找呀找，軍軍把三只壇子翻了個遍，也只找到三枚野鴨蛋。

舅舅拿過來軍軍找出的鴨蛋，用水沖干凈上面的鹽泥，笑著說：“軍軍真是‘火眼金睛，這幾個都是野鴨蛋。軍軍，你還要找最后一枚嗎？”

軍軍抹了一把臉上的汗水，因為手上帶著泥，把臉也抹花了。他堅定地說：“一枚野鴨蛋就是一只小鴨子，我一定要把最后一只小鴨子找出來！”舅舅哈哈大笑，遞給他一條毛巾擦臉，“要是不好找，你就用水把蛋上的鹽泥都沖掉吧。大不了，我重新糊上去，也就浪費點兒時間。”

軍軍的心里像敞開了一扇門，亮堂堂的。舅舅這樣說，可見他也很喜歡小野鴨呀。軍軍急忙拖來水管，對著鴨蛋邊沖邊找，由于外殼上沒有泥了，很快就找到了最后一枚野鴨蛋。

軍軍心里這個美啊，他捧著野鴨蛋就往舅舅的屋子跑。到了門口，他見里面有三個人在說話。一個是舅舅，一個是媽媽，第三個人是一個陌生的叔叔。只見舅舅拿出那三枚野鴨蛋遞過去，那個叔叔小心翼翼地看了又看，對舅舅說：“謝謝你。”

軍軍心里一驚。找到野鴨蛋，不是該送還野鴨媽媽嗎？舅舅怎么給這個叔叔了？他再看看媽媽，發現媽媽滿臉笑意，他的心里就更不是滋味了。媽媽的話說得那么漂亮，說要保護小野鴨，原來是假的啊。猛然，軍軍想起看過的一則電視新聞，說有些人就喜歡吃野生動物，還有野生蛋，即使出高價也愿意。看來，這個叔叔一定是出了大價錢，從舅舅這里買了這三枚野鴨蛋。

軍軍悄悄離開舅舅的屋子，獨自走向撿野鴨蛋的地方。他想好了，不管大人怎么做，自己一定要保護好這最后一枚野鴨蛋，讓它成為可愛的小野鴨。走在路上，軍軍看著自己孤獨的影子，心里忽然生出了一種悲壯的情緒。也許，這才是當獨行俠的感覺吧。

走了沒多久，軍軍就找到了那個草窩，他小心翼翼地把那枚孤獨的野鴨蛋放進去。看看四周，風吹得蘆葦左搖右擺。軍軍想，野鴨媽媽一定躲在蘆葦深處偷看自己呢。他喃喃地說：“對不起，鴨媽媽，我拿走了你的寶寶。現在只能還你一枚鴨蛋了。”

這時，他聽到身后傳來聲音，回頭一看，原來是媽媽、舅舅和那位叔叔來了！軍軍大驚失色，立刻伸開兩只胳膊擋住了草窩：“不許你們拿走野鴨蛋，我要保護小鴨子！”

媽媽笑了：“我們是隔老遠跟著你來的，也是來還野鴨蛋的。你看……”那位叔叔拿出一個盒子，盒子里躺著那三枚野鴨蛋。叔叔把野鴨蛋輕輕放進草窩里，示意大家退后。走出一段路后，他才對軍軍說：“我是衡水湖管委會的工作人員，你舅舅把野鴨蛋給我，是讓我鑒別種類。我把野鴨蛋拍下來，傳給了鳥類專家，結果已經出來了，這是國家一級保護動物青頭潛鴨的蛋。青頭潛鴨能落戶咱們衡水湖，說明咱這兒的生態保護工作大有成效。軍軍，你是個保護野生動物的小英雄！”

軍軍不好意思地笑了。當初，是自己把野鴨蛋撿回去的，差點兒鑄成大錯。如今卻被稱為小英雄，真是不好意思啊！

媽媽說：“我的采訪任務，就是采訪管委會對衡水湖的生態保護措施。你看，現在路兩旁的蘆葦保護得這么好，為水鳥們提供了最好的生態廊道。這些蘆葦，就是我們給小動物們建造的最美麗的家園呀。”

時候不早了，舅舅招呼大家回去。軍軍邊走邊依依不舍地回頭看。忽然，他看到有個小小的身影出現在草窩里，緩緩伏下了身子。他一陣興奮，高興地告訴大家：“青頭潛鴨媽媽回來啦！”5605F42E-74AD-470A-909D-2722920FA1F1