潤色、烘托與造型
——柴可夫斯基《冬之晨》音樂技法探微

謝濱妃

（嶺南師范學院 音樂與舞蹈學院，廣東 湛江 524048）

作品《冬之晨》選自柴可夫斯基《少年鋼琴曲集》第二首，樂曲短小精悍、形象鮮明，與作曲家以往悠長、寬廣的旋律不同，此曲在明亮的高音區，運用了柱式和弦、附點節奏型，音樂熱烈急速，給孩子們生動地描繪了俄羅斯冰雪覆蓋的冬天，洋溢著濃郁深厚的俄羅斯文化氣息。全曲篇幅短小，在作品中鮮明地顯示出柴科夫斯基鋼琴抒情小品所具有的特征，從音樂主題材料上，全曲運用三種主題材料貫穿始終，起到統一性；從和聲技法上，全曲的和聲材料較為豐富，除了自然音和弦外，大量運用了重屬變和弦以及和聲大調；在調式調性的運用上，運用和聲大調與自然大調相交替、平行大小調、同主音大小調、轉調模進等手法。這首簡潔質樸的兒童鋼琴作品，展現了柴科夫斯基成熟而個性化的創作手法。

一、全曲的材料特點

全曲由56 小節構成，結構性質為運用展開中段的三段曲式，外加8 小節的尾聲。呈示段為并行方正兩句式樂段，16 小節可分出8 ＋8 的樂句，均可分出4 ＋4 的樂節，彼此為對比句法；4 小節的樂節又可以分出2 ＋2 的樂匯，兩樂匯之間為并行關系；中段24 小節，可分出8 ＋8 ＋8 的方正樂句，結構為并行三句式非方正樂段。每個樂句又可分出4 ＋4 的樂節以及2 ＋2 的樂匯，均運用了并行句法。再現段靜止再現。8 小節的尾聲起到了總結、概括全曲之意。全曲的主題材料運用得極為豐富，表現力強。

（一）主題材料的確認

呈示段第一樂句（1-8 小節）作為全曲的主題材料，具備以下特點：前樂節以柱式和弦的形式，以音階級進下行為主，第3小節級進上行，快板的速度加上連奏，旋律生機勃勃。后樂節增加了新材料，高聲部運用半音階級進下行加同音反復，中聲部進行八度模仿，形成聲部的呼應關系；后樂匯低八度重復一次，音區降低。整個呈示段每個樂匯之間都由一個八分休止把旋律一一分開，構成了一條規整均勻的旋律線，增加了音樂的活潑感。從以上兩種對比的材料情況可以看出，主題材料具備三個重要的音高特點，一是第1 小節的音階級進下行（稱之為α），二是第2 小節的半音關系（稱之為β），三是7、8 小節出現的同音反復（稱之為γ）。這三種音高特點，在全曲中不斷發展，成為作品統一的力量和依據，把上述的材料以及特征簡單概括如下：

α1：音級音程—音階級進下行

α2：節奏特性—順分節奏；四分音符+八分音符

β1：音級音程——半音進行

β2：節奏特性——①順分節奏；四分音符+八分音符②附點節奏；較為密集

γ1：音級音程——同音反復

γ2：節奏特性 ①順分節奏；四分音符+八分音符 ②逆分節奏；十六分音符加八分音符

（二）主題的特征發展

根據以上主題材料的特點，按照作品曲式結構的先后順序，分析整首作品與上述主題材料特征的同一性關系。首先呈示段從旋律聲部上看，整段音樂都建立在三個重要的音高關系上（α、β、γ），后樂句的材料與前樂句變化重復，僅第3 和11 小節運用音階級進上行，節奏保持，作為α1 的倒影。從低聲部看，兩個樂句的前樂節以半音下行為主；而后樂節則完全采用了同音反復的音高特點。呈示段主題材料關系如圖所示：

小節數：1 2 3 4 5 6 7 8

旋律聲部：α β α’β β/γ γ β/γ γ

低聲部:β α β β γ

再次從中段的旋律聲部上看，展開中段主要以使用同音反復材料為主，大量運用了γ 的音級關系。三個樂句運用了變化重復的發展手法。第一樂句的第一樂匯高聲部運用同音反復加半音下行，中聲部運用β1 的材料，而作了音程的變化，由半音下行改為了下行三度音程，是β1 材料的變化發展；第二樂匯運用同音反復加音階下行，這里用了α1 的音級關系，因此可以叫做（α1γ）。而第一樂句的低音聲部完全采用γ 的同音反復，節奏狀態既有γ 的等分節奏特點，而時值拉寬，為二分音符。（見例1）

例1：

第二樂句采用了四部和聲的織體寫法，來自呈示段的織體，而節奏有所改變。從旋律聲部看，高聲部處理得比前樂句更為復雜，加入了下行三度跳進加同音反復（來自β1γ 的變化）；內聲部則主要運用了材料α1γ。再看低聲部的音型，和聲形成線性低音，以半音階級進下行為主，均為β 的材料特征，節奏則為β2γ2 的結合。（見例2）

例2：

第三樂句延續第二樂句的材料特點，樂匯之間運用了下行模進的發展手法。縱觀中段的材料特征，在三個主要特征（α、β、γ）之上，主題材料充分發揮了展開的作用，深層次地表現出展開中段的陳述特點。

二、作品的和聲技法特點

在柴可夫斯基的創作中，和聲手法表現得千變萬化，除了正三和弦的使用，還常用和弦外音和裝飾音，尤其是離調和弦的使用，向S 方向的離調和弦，運用等音的重屬導七和弦，增六和弦不協和的和弦，這些離調和弦的使用，都給音樂帶來了新奇的和聲效果。在和聲語匯上，多用“T—D—T”正格進行，其中屬功能多用屬七和弦的轉位，高疊的屬九和弦，和聲大調特征的導七和弦；變格進行也是作曲家慣用的和聲語匯之一，下屬功能和弦多用不協和的二級七和弦以及轉位，尤其是和聲大調降Vi 的運用，常常以增三和弦的形式出現。除此之外，作曲家還擅長挖掘、使用具有戲劇性的和弦，比如變和弦的使用：屬變和弦、下屬變和弦等和弦的巧妙運用，都給作品增加了五光十色的音樂表現力。在這部作品《冬之晨》中，也展示了作曲家惟妙惟肖品的和聲技法。

（一）變音體系的運用

1.屬變和弦

大小調和聲體系中，為了加強進入到主和弦的半音傾向性，常常會升高或降低II 級音，由此產生了調內變音。此曲開端便出現了降低三音的導六和弦，強調屬變和弦不協和的音響效果，最有特點的是第三小節，運用了同時降低三音、七音的導二和弦。1-4 小節出現四組“D—T”和聲語匯，D 功能均運用了屬變和弦、和聲大調，這種屬變和弦與和聲大調的結合運用，開門見山便形成作品獨特的和聲風格，仿佛給孩子們描繪了白雪皚皚的冬天景象。

2.重屬變和弦

重屬變和弦是柴可夫斯作品中最常用的和弦之一，他在創作中經常采用加強和聲緊張度的方法來突出色彩效果。在單三部曲式中，中段承擔著中間型功能的任務，和聲具有明顯的不穩定性，作曲家在中段中大量運用了重屬變和弦，富有強烈的表現力，給作品帶來煥然一新的藝術效果。

（1）作為色彩和弦使用

（2）呈現線性低音

中段第二樂句出現了重屬導七和弦，緊接著運用重屬變和弦，作經過的主四六和弦，使得低聲部形成音階級進下行，呈現和聲的線性低音（左手旋律為b—a—#g—g—f—#e）。線性和聲的使用不僅可以加強和聲的緊張度、豐富和聲色彩，還可以削弱和弦之間的功能關系，增添和聲的模糊性與多義性。線性低音也是柴可夫斯基創作中最典型的和聲手法之一，在他的作品中隨處可見。變和弦在這首作品中起到了關鍵性作用，既能增強和聲的緊張趨勢，又能使音樂產生紛繁多彩的音響效果，更增添了一種北國風光的景象。

（二）和聲大調類和弦

大小調和聲中，大小調的相互影響滲透最初是從和聲大小調以及旋律大小調體現出來的，既可以是功能性的和弦，也可以是色彩性和弦。和聲大調下屬和弦大多是協和和弦，不像調內變和弦具有緊張性和傾向性，這類和弦的使用產生調式色彩，變得新穎別致，和聲大調下屬和弦，它的發展經歷了幾個世紀，在19 世紀浪漫派中得到廣泛運用，柴可夫斯基在這首作品中富有創造性地運用了和聲大調下屬和弦，發揮得淋漓盡致，產生出別致的和聲語言和緊張的音響效果。如第6、8 小節處應用了降VI 級的增三和弦，產生強烈的不穩定感，在此曲中產生了很好的色彩效果。中段第三樂句結束時，又連續運用了兩個和聲大調的減七和弦，使其脫離傳統自然大調的風格，最終以D大調的屬和弦開放結束，樂段結束時進行了巧妙地調式交替，富于作品張力性，為再現段做好充分的屬準備。

（三）自然音和弦

表2：

從和聲材料的數量和總類上觀察，呈示段、再現段以自然音和弦為主，加入了大量的和聲大調組和弦、屬變和弦，中段將增六和弦巧妙地運用到作品中，同時又使用重屬和弦，屬變和弦、和聲大調組和弦；最后的尾聲再次強調增六和弦。這首作品充分發揮了和聲大調、增六和弦、屬變和弦的作用，同時在排列上轉位和弦增多。這些不協和和弦都在音響上產生了良好的效果，引起了大量的變化音體系，盡管如此，全曲的和弦都圍繞著主和弦進行，這就使得作品的和聲效果獲得統一，既很好地配合了音樂的緊張度，又精準地表現了作品的音樂形象，獲得一種獨特的和聲風格。

三、調性的處理方式

柴可夫斯基運用獨特的藝術思維和豐富的和聲語言創作出《冬之晨》的形象和畫面，展現出一個具有高度成熟而個性化的創作手法。首先作品鮮明地將三種主題材料貫穿始終，起到核心統一的作用；整個作品的和聲發展都是積極的，向上的，在繼承古典主義嚴謹的和聲功能邏輯下，又吸收浪漫主義和聲注重色彩表現的特點，尤其全曲大量運用變和弦，變和弦的使用既能增強和聲的緊張趨勢，又能使音樂產生紛繁多彩的和聲效果，在本曲的和聲技法中起到了關鍵性作用；盡管這首作品的調性處理并不復雜，卻也深刻反應了作曲家的調性思維，顯示出作曲家典型的調性手法。此曲雖然是一首兒童鋼琴作品，然而無論從音樂主題材料上，還是從和聲技法、調式調性的運用上，無不顯示出作曲家精心的安排以及高超的作曲技法，洋溢著濃郁深厚的俄羅斯文化氣息。

注釋：

①譜例請參考《柴科夫斯基.少年鋼琴曲集》P4，人民音樂出版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