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肅：為下一代留住老長沙印記

2022年5月17日，在湖南大學建筑與規劃學院，滿頭銀發，精神矍鑠的古建筑保護專家柳肅跟記者聊起長沙歷史建筑保護時，口若懸河，案例信手拈來。

在古建筑保護這個領域，不認識柳肅的人應該不多。他發起過一場轟動全國的長沙古城墻“保衛戰”，參與了岳麓書院歷次大大小小的維修，被譽為“岳麓書院的守護神”，還是長沙時務學堂舊址等23處舊宅修復的設計師。

如今，他依舊奔赴在文物保護事業的征程中。

歷史建筑就像家里的老照片

柳肅于1956年6月出生，是我國恢復高考后的首批大學生。“其實我本科是學哲學的。”柳肅笑著說。本著對古建筑的滿腔熱愛，他轉考建筑學研究生，40歲時，又應邀遠赴日本鹿兒島大學攻讀建筑學博士。他是湖南大學建筑與規劃學院教授、博士生導師、岳麓書院首席顧問專家。退休后被湖南大學返聘，每周給建筑與規劃學院學生上兩個上午的課。

“歷史建筑是一面鏡子，也像家里的老照片，通過它，我們可以看到過去的樣子，看到已經逝去的歷史文化和風土人情。”柳肅說，城市里保留下來的那些歷史建筑，就是我們追求精神生活的物質載體。

這些年，柳肅一直投身于文物保護事業，特別是對長沙的歷史建筑，格外關注。

“長沙是一座有著2000多年歷史的文化名城，還是第一批24座國家級歷史文化名城之一。由于‘文夕’大火等原因，在長沙，真正保留下來的古建筑，已經鳳毛麟角。”柳肅說，古建筑是一座城市鮮活的“歷史檔案”，必須好好保存和維護，為長沙留下城市記憶。

2011年10月，一段120米的古城墻在長沙某商業工地施工現場被發現。當時“拆”與“保”的問題令各方進退兩難。柳肅堅持原址保護，發起了一場轟動全國的長沙古城墻“保衛戰”，與市長對話，就文物保護與經濟建設的矛盾進行“博弈”，對話整整持續了3個小時，最終雙方各退一步，120米古城墻被原址保留下來23米。

“其實文物保護與經濟建設有時并不矛盾，劉廷芳公館的保護和傳承就是很好的案例。”柳肅直言。

劉廷芳公館是長沙市內唯一一處帶有園林的公館。十幾年前得到修繕保護，后來萬科買下公館周邊地塊做開發。他們在修復保護好劉廷芳公館的基礎上，將老公館的歷史故事和樓盤開發相結合，取得了特殊的效果。

“當時他們邀請我為專家顧問，對公館進行再修復。”柳肅說，當時他們查閱了無數國內外典籍資料，歷時近10個月，耗費4萬余塊本地燒制的小青瓦，和10多位建筑、歷史、文化等方面專家一起，才將公館修復，并在公館中重現民國記憶。

每一棟歷史建筑都有故事，也正在發生故事

2021年國慶小長假，經過兩個多月全封閉式修繕的愛晚亭，以全新的面貌向慕名而來的眾多游客亮相。

在游客看來，愛晚亭的變化似乎只是重刷了油漆，為什么要進行長達兩個月的修繕呢？

2021年，岳麓山管理處的工作人員在對愛晚亭進行例行檢查時，懷疑愛晚亭頂部的木頭可能出現了腐蝕。為保險起見，他們找到柳肅團隊，對屋頂進行了檢查，發現確實部分木頭出現了腐蝕。“當時臨近‘七一’，游客很多，就建議我們‘七一’后再做，但是要求‘十一’前弄好，因為要對游客開放，時間比較緊。”柳肅說。

“古建筑的修繕與保護，并不是簡單的‘修房子’，而是需要遵循‘原材料、原形制、原工藝、原做法’的原則進行修繕保護。”柳肅介紹。

為了盡量保留古文物，柳肅和團隊要逐個仔細檢查哪些構件已經腐爛損壞、哪些還可以繼續用，非常耗時。同時，愛晚亭頂上的琉璃瓦比較特別，全國做的工廠不多，定做出來也很耗時。

但就像變戲法一樣，柳肅和團隊還是在規定時間完成了這個“作品”，愛晚亭遵約再次驚艷亮相。

2014年，一場大雨后，岳麓書院大成殿遭一棵古樹壓垮。大成殿修繕的重擔又落在柳肅團隊肩上。“我們經過論證，大成殿的修繕遵照‘不改變文物原狀’的原則執行，建筑的平面布局、造型、法式特征、藝術風格、建筑結構、建筑材料、工藝技術等，都將保持被砸毀前的原貌。”柳肅介紹。

在修繕中，柳肅團隊遇到一個攔路虎——殿內需要的8根木柱子，有十幾米高，在市場上根本買不到。

“我們經過多方打聽，才在廣西的深山里找到了這樣的木材，審批后，運到長沙來也費了不少勁，還要等風干，差不多用了一年時間才把大成殿修繕好。”柳肅說。

“其實，每一棟古建筑背后都有思想、文化、故事的積淀，細細去品它，回味無窮，價值連城，讓他們繼續在歷史的長河中書寫故事，傳承下去，非常有意義。”柳肅表示。

“讓所有不懂建筑的人都能聽懂”

2021年年初，央視《百家講壇》播出《如果古建筑會說話》第一季，這是欄目的一個全新嘗試。

欄目組通過學校聯系柳肅，希望他能登臺開講。“他們選中了我，第一季就講故宮主題，一方面是很高的榮耀，另一方面確實壓力山大。”柳肅坦言。

在央視平臺講解北京的皇家建筑，為什么要請一位湖南大學教授？這也許要從柳肅火爆全球的“MOOC”（慕課）《中國古代建筑藝術》說起。

柳肅講授的《中國古代建筑藝術》課程專門對非建筑學專業的學生介紹中國古建筑的一般特點，分門別類解說宮殿、園林、寺廟、書院、祠堂、會館、民居等等各類古建筑。不論文、理、工、農、醫哪個學科的學生，學完此課程就能夠看懂古建筑，欣賞古建筑。這一課程在湖南大學歷來極受歡迎，每年開課都會引發一場“搶課大戰”，近百個選課名額在系統開放后瞬間就被搶完。

2014年，《中國古代建筑藝術》課程在中國大學MOOC頂尖中文慕課平臺正式登陸上線，截至目前已開課9次，選課學生累計達20.7萬多人。2016年，一項權威的網絡調查顯示，柳肅的《中國古代建筑藝術》課程的受歡迎度在全球5000多門慕課中排名第三，2017年獲得中國大學MOOC突出貢獻獎。由于他在建筑教育領域的特殊貢獻，被中國建筑學會授予2016年度中國建筑設計-建筑教育獎。

柳肅深感學生對這門課程的興趣與喜愛，也看到其對于提高古建筑保護意識的深遠意義，逐漸開始考慮進一步向社會大眾普及，讓更多人了解中國古建筑的重要價值。

2014年，《中國古代建筑藝術》在“中國大學MOOC平臺”正式上線，這是湖南大學在該平臺上線的首門課程。

柳肅說：“很多人不是不喜歡古建筑，而是不知道它的價值和重要性。雖然不是每個人都能參與到古建筑的保護中來，但我希望大家都能有保護古建筑的意識。”

柳肅一直想在古建筑保護上做更多事，但他知道僅僅憑借一己之力是遠遠不夠的。他說，很多人都會覺得建筑就是蓋房子，但它也是一種藝術，只是過去我們并沒有太重視這個方面。

“對于那些作為一種文化而留存于世的歷史建筑，我們所有的人都有著盡力保護它們的責任”。早在2014年，在圖書《營建的文明：中國傳統文化與傳統建筑》出版發行之際，柳肅對廣大讀者說下了這樣一段話。這是他的希望，也是他對自己的要求，在他心里，古建筑文化與道德信仰一樣，都是不能丟掉的東西。

（綜合“華聲在線”、《瀟湘晨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