滿院桂花香

肖寧嘉

桂香是家中老幺，上面有兩個姐姐和兩個哥哥。據桂香的母親說，其實當初并沒有想到會要這個女兒，因為家里已經有很多孩子了，只不過懷上了，就不想打掉而已。生桂香的時候，母親正在廚房里做事，肚子突然就疼起來，桂香母親也沒太在意，然后桂香就呱呱墜地了。桂香的母親順手拿起菜刀就把臍帶給割斷了，然后找了塊兒床單把孩子包裹起來，連產婆都沒有叫，更不用說上醫院了。桂香的父親給她取名字時，正好聞到滿院的桂花香，父親說：“就叫桂香吧，好聽！”

因為家里孩子多，桂香讀完小學就輟學了。十幾歲就到廣東打工，后來憑借自己的聰明才智，在廣東打出了一片小天地，有了自己的工廠，攢下了一些家業。平時家里只要誰有困難，桂香都是毫不猶豫地出錢、出力幫助，桂香雖然是老幺，卻更像老大，她才是家里的主心骨，哥哥、姐姐們都聽她的。

二姐離婚以后，兒子小飛判給了二姐夫撫養。但是，二姐夫很快再婚了，所以，小飛是跟著二姐長大的。小飛學習成績不好，沒考上大學，高中畢業以后，整天在家無所事事。二姐就跟桂香說：“要不然就讓小飛到你廠里做點兒事，也好讓他學點兒東西，自食其力。”桂香答應了。小飛在廠里也很勤快，跟著老師傅們做事，什么臟活兒累活兒都搶著干，也沒把自己當成老板的親戚擺架子，工友們都很喜歡他。

這天，因為天氣炎熱，工友叫小飛把廠里大風扇拿出來，風扇是那種工業大風扇，全鐵的，小飛當時赤著腳，把風扇插好電，想把風扇移一下時，突然倒在地上。工友們嚇得趕緊拔插頭、打120，但還是晚了，小飛觸電身亡。桂香見自己的侄子年紀輕輕地就這樣走了，心里非常自責，覺得是自己沒有照顧好小飛。她賠償了二姐二十萬，請二姐原諒她。事情已經發生了，二姐也沒怪她，畢竟當初是自己求著桂香收下小飛的，出了這種事情，誰也不能預料。

可是小飛的父親不依不饒，從老家帶了十幾個人浩浩蕩蕩地趕到了廣東，纏著桂香賠錢。二姐說：“二十萬我都已經全部給你了，我一分錢也沒要，孩子已經沒了，這是我親妹妹，你們這個樣子，是想干嗎？”二姐夫家里的人不肯善罷甘休，覺得二十萬太少，一定要桂香賠一百萬，還把小飛的奶奶，一個七八十歲的老太太，留在廠門口，故意天天在廠房門口哭天搶地，引人圍觀。十幾個人賴在廠子里不肯走，晚上就睡在廠子里，桂香的廠子被鬧得沒有辦法開工。派出所來協調了好幾次，最后桂香沒辦法，又賠了八十萬。小飛的父親拿著錢立馬就帶著家人走了，連小飛的葬禮都沒有管。二姐哭著對桂香說：“都是我對不起你，這混賬東西，孩子小的時候不聞不問，一分錢撫養費都沒有出過，孩子出事了，看到有利可圖了，就跑過來渾水摸魚了。可是我也沒辦法，這畢竟是他的兒子。是姐姐對不起你，讓你賠了這么多錢。”桂香摟著二姐說：“二姐，你別難過了，我們就當是息事寧人、破財消災了。”

二姐抱著桂香說：“我真是上輩子做了什么好事，才有你這樣寬容大度的妹妹。”

二姐的事剛過去沒多久，這天，大姨打電話來哭訴，說最近總是肚子疼，到醫院一檢查，結果是肝硬化，需要到省城去治療，需要很多醫藥費，可是大姨年輕時大姨父就不在了，一個人平時也沒存什么錢，她只有一個女兒又嫁到了外地，就算住院，也沒有人去照顧她。大姨一邊哭一邊說：“我現在也不知道該怎么辦才好！”桂香說：“大姨，你別著急，不是還有我們這些兄弟姐妹們嗎？我們來想辦法！”桂香首先打了兩萬給大姨，然后又在家庭群里呼吁大家幫忙，很快就把醫藥費給湊齊了。桂香又專門找了一個遠房親戚，每個月支付三千的工資去省城陪護，前前后后，桂香花了十幾萬，可惜最后大姨的病還是沒治好。大姨走之前，拉著桂香的手說：“多虧了你，我才能多活這一年，讓我把我的遺愿都完成了。”大姨沒有遺憾地走了。有的人說桂香傻，明明知道治不好，還白白花了那么多錢，可是桂香說：“親情是再多的錢也買不到的。”

這一年，大哥的兒子考上廈門大學，大家都在為大哥高興，大哥卻在為兒子四年的學費發愁。大哥是個老實巴交的工人，一輩子沒有存下多少錢，前段時間剛剛買了新房，還貸了不少款。桂香知道大哥為兒子的學費發愁，但是如果直接拿錢給大哥，他肯定不會接受。在一次家庭會議上，桂香提議要成立一個家族教育基金會，家族里的孩子考上985大學的，獎勵十萬;考上211大學的，獎勵五萬;考上一本的，獎勵四萬。桂香拿了十萬給大哥，大哥高興得話都說不出來了。從那以后，桂香家族里的孩子讀書都特別用功，好幾個都考上了重點大學。當然，這都是后話了。

送孩子上學后，大哥在老家院子里請了家里的兄弟姐妹吃飯，大哥舉杯對桂香說：“小妹，大哥敬你一杯，我們家有你這個老幺真是何其幸運！”那時候，院里的桂樹正好開花了，滿院的桂花香氣撲鼻，久久不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