尋寶記

洪峰

我的尋寶是從每天低著頭走路開始的。

我希望能在地上撿到錢，這樣就可以買爐果吃。爐果是一種烤制的面點，極其粗糙，但那時候是我知道的世界上最好吃的食物。這個心愿沒有實現過，一定是那年月里人們都沒錢，沒有丟錢的機會。

后來我就上山挖財寶。

我的故鄉沒有山，最高的沙土坨子海拔才154米。去掉平地的那部分，也就是20米上下了。去那個沙土坨子就是上山了。

我不想與其他人分享財寶，我一個人去的，還是逃學去的。我根據自己所能想到的隱秘藏寶處去挖，從中午挖到晚上也沒有挖到。我沒有清晰的時間概念，當我看不清東西的時候才發現天已經黑了。我又渴又餓又失望，想把財寶拿給媽媽的熱情已經沒了，我站起來回家。

我高一腳低一腳，每走一步鞋子都陷進沙土里。后來我的一只腳真的陷進地里，一直陷到大腿根兒。我用力拔那條腿，另一條腿噗一聲也陷進土里。我覺得有什么東西咬了我的腳和小腿，特別痛。我一聲不響掙扎出來，一只鞋也掉在那里面。我顧不了那個了，我瘋跑。不知道摔了多少個跟頭之后終于到了山下，我趴在地上喘息。然后我發現自己的褲子濕漉漉的，我嚇尿了。

怎么回到家里的記不得了，進屋就看見了我的班主任老師，接著我看見八仙桌上放著我的書包。我記得很清楚，我的書包明明是掛在樹上的，真不知道老師是怎么找到的。

那天晚上我居然沒有挨揍，大概是我的樣子太慘了。

第二天，我帶了兩個同學去沙坨子。我找到了我掉進去的那個窟窿，我們挖開。然后我們就跑了，拼命跑。

那個窟窿是一個年久塌陷的墳墓，里邊是白花花的骨頭。

后來，后來我終于推演出小腿和腳上的傷是死人骨頭造成的：我后陷進去的那只腳踩到了骨頭，骨頭一端突然翹起來了我的鞋子還在里面。說明一下，我是撈出鞋子之后才跑的。

鞋子是無論如何不能不要的，我們這些窮孩子，每年就只有兩雙鞋。

一雙膠鞋，一雙棉鞋。

選自《我正在云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