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潔

有的團長只開團采購基本的生活物資,如雞蛋、大米、蔬菜等。
6月4日,上海重啟的第一個周末,瞿立峰又當了兩次團長,為小區鄰居團購雞蛋和冷藏鮮奶,他告訴《新民周刊》,做完這兩單,他大概率準備光榮“退役”了。“原因很多。一個是復工復產后,商超都已經開業了,居民買東西已經很方便;開始上班以后,大家的心思都放在了工作上,也就沒人天天盯著團購群接龍了。”
這從瞿立峰的訂單數量上就能明顯看出來,以牛奶團舉例,疫情期間,每次團購的數量都在600盒左右,而最近一次團購下降了一半,只有三百來盒,“因為牛奶12盒一箱,供應商要求必須成箱團購,而居民需要的牛奶又涉及不同產品,統計起來工作量也很大,所以不是不得不的情況,我也不打算再搞了”。
瞿立峰的情況不是個例。隨著上海全面恢復正常生產生活秩序,團長逐漸退出人們的生活,不少團購群也已經解散。我們不禁好奇,團長,這個曾經在小區生活中占據重要位置的靈魂人物,又將何去何從呢?
95后的菲菲,在這個春天陰差陽錯成了“上海團長”,這多少出于被逼無奈。住在長寧區某老小區的她,居民大多數都是老年人,不太會使用信息化設備,為了解決自己搶菜難的問題,她當上了團長,通過“上海發布”微信公眾號上的團購信息解決貨源問題后,她又千方百計拉了一個團購群,終于把珍貴物資塞滿了自己的冰箱。
不過當了6天團長,她就瘦了6斤,所以“當5月初小區降級為防范區后,大家可以自己出門采買,我就沒有再繼續做團購了,卸下重任,一身輕松”。
不過,團長并非一個說不干就不干的職業,因為總有居民想團購東西。“一個是因為疫情期間物資需求大,甚至有些囤貨式團購;另一個是團購價格比起自己散單購買,有時候會便宜一些”。瞿立峰說。
于是,即便在上海重啟,復工復產的當下,不少小區仍然還有團購。作為13萬保供型團長(蔬果肉蛋、米面糧油)的一分子,瞿立峰只開團采購基本的生活物資,“主要是希望能給我們小區一些基礎物資的保障,尤其是子女不在身邊的老人,手中有糧,心中不慌,進而減少我們小區的感染風險”。
瞿立峰在一家連鎖餐廳擔任餐廳經理,又是一名黨員,有很強的責任心,通過朋友或者網絡公開信息,找到不少能夠配送的貨源。“因為我拿到的價格比較低,所以小區里還有居民希望我開團,比如市面上一盒牛奶是25元,供應商給到我的裸價是19元,我就19元開團,居民覺得實惠,就想繼續團購。”
團長工作量很大,需要統計、分發,還需要對貨品質量負責,幸好瞿立峰所在的小區,在疫情期間有相對完善的社區自治制度,還有專門的團購小組,“組員們特別好,還愿意為小區居民做事情,有人負責收集團購信息,有人負責接貨,我只需要打電話溝通一下,所以我又繼續做了團長”。
瞿立峰做團長不求回報,他的團購組組員們也都是義務勞動,他們在疫情期間的團購也沒有用快團團這樣的小程序,而采用了網絡共享文件的方式,由志愿者統計信息后群收款,“這樣就節省了團購軟件向團長收取的手續費,能夠把最大優惠給到居民”。
瞿立峰沒有通過團購賺過一分錢,甚至還倒貼了一些,“封控期間,貨物送過來總會有些損耗,而且我們居民知道后也說愿意幫我承擔,不過錢不多,我想就算了”。比起這些傭金,瞿立峰更看重自己的聲譽,“我是一名黨員,有責任在社會需要的時候站出來做點事”。
跟瞿團長的團,總是比較放心的,“每次團購鮮奶,我都要求供應商必須優先配送我們小區,另外一個要保證日期新鮮,不能是臨期鮮奶,否則就不團購了。這些要求也是一次次經驗教訓換來的。有一次,我們小區團購了某品牌的豆制品,因為疫情期間冷鏈車送貨量很大,我們小區的貨又是最后到的,送到的時候不少產品都已經變質了,這種事情肯定還是團長來做售后,就聯系供應商把變質部分的金額退給了我們。疫情期間,這樣的事情總歸還是會有情緒的,但這種貨物損耗也難以避免,所以后來再也沒團過豆制品了”。
隨著5月上海社會面清零,他作為保供單位員工回到了工作崗位上,每天忙于工作,分給團購的時間也少了許多,做完手頭的兩單團購訂單后,盡管還有之前的商家聯系他,希望他再開團,不過他不打算再團了。“商超已經恢復了供應,團購單量也漸漸少了,除非疫情原因小區又封控了,否則我不打算再做了。”
有居民因為價格實惠仍然期待著團購,也有不少小區居民是因為看中團長個人的資源,想買到高品質的商品還想繼續團購。劉曉琴(化名)是上海較早開始開團的團長,上海封控前,她陸續帶著小區居民團購了奶茶、面包等網紅商品,疫情封控期間,她停止了改善型商品的團購,轉向了保供型物資的團購,隨著疫情好轉,后期她手上的團購慢慢轉向了網紅商品團和精品團,訂單數量也還可以,“我們小區的消費群體屬于對品質有要求的人,對于市面上比較難買到的產品,比如高端精品水果等,價格會比他們散單購買劃算”。劉曉琴告訴《新民周刊》:“我本來就是一個比較熱心的人,既然我有資源能夠找到好的貨品,我的鄰居們也有這個需求,何樂而不為呢?”
疫情封控期間,上海人民對于“團長”有了全新的認識。其實,團長的工作內容用一個名詞來代替,就是社區團購,這一現象早已有之,但社區團購的興盛,卻是從疫情封控開始的。
2020年,武漢疫情暴發期間,武漢人民也曾經一度依賴團長生活。武漢市民小玲女士在接受《新民周刊》采訪時介紹,當時武漢的團購,團的品類主要是蔬菜,賣家直接開團,大家就在小區微信群里接龍,“因為當時剛過完春節,大家家里囤的物資還比較多,只有新鮮的蔬菜吃完了需要補貨,而且當時在武漢的新冠病毒比較厲害,死亡率較高,大家都生活在一種憂慮中,也沒心情團購奶茶咖啡這一類的非必需品”。小玲記得,當時她參加的幾次團購,團長會把團購的物品打包好,放到小區的防疫卡點,居民自己去拿。“價格也都還好,超市的團購價格跟平時差不多,私人團的那種會比平時高一點,但是也在合理范圍內。”
雖然部分封控地區的團購平臺會停,但是武漢會保證至少一個平臺可以送物資進去的,而且也不會漲價。對于一些不會網上團購的老人,社區會發通知讓親屬代買,或者網格員幫忙購買。在武漢最困難的時候,大家也買到過10元10斤的蔬菜包。
小玲所在的小區大概有3—5個團長,有超市工作人員、社區工作人員,很少有私人團長開團,“大家主要還是在官方指定的超市保供團購。即便有私人賣家,基本都是住在附近的菜販。武漢完全解封前,商超已經有序恢復,每家可以派代表進行采購,團購也變得少了”。
跟上海人人皆可做團長不同,武漢的大部分團長本身就是經營者而非普通居民。這一點,十薈團副董事長劉凱在接受采訪時也有提到,他認為,正是武漢疫情使得社區團購被推到了前臺,2020年2月5日,劉凱抵達武漢,2月6日接到政府復工邀請函,當天就上架了一些東西。“武漢疫情期間從來沒有發過物資,都是靠社區團購解決吃喝,也沒有出現東西很貴的情況。當時都是企業在做,興盛優選、十薈團、食享會三家企業,以及本地的武商、中百等企業支撐了整個武漢地區物資供應。”
而疫情期間社區團購的成功,也讓人對這種模式有了信心。
張紅是疫情期間走上團長崗位的,因為心疼社區工作人員,她主動報名成為一位志愿者。當時社區很多日常供給無法滿足居民的需求,張紅就和社區另外幾個退休同事一同充當了團長的角色,負責與武漢當地的零售公司聯系。她每天負責與運貨的司機對接然后卸貨,再根據社區居民在App上下單的信息通知拿菜,并沒有任何報酬。
后來,疫情慢慢穩定,張紅對社區團購的模式有了一定的了解后,轉型成為了一名真正意義上的團長。憑借疫情期間攢下的人情資源,她經營著4個團購平臺,從一開始的一天幾十單(業績已經領先其他區域),到日單量巔峰時期近500單,現在張紅每月的團購收入能夠達到6000元左右。此外,張紅所在的社區為其提供了提貨點、貨柜甚至是冷藏柜,她唯一的成本是向平臺購買的塑料袋。當然,也不是不辛苦的,一天24小時,她幾乎花了2/3的時間在團購上,平臺之間產品參差不齊,經常會出現缺貨或是產品質量問題,也需要張紅來協調安撫。
那么,上海團長中會有很多“張紅”嗎?
恐怕不多。
武漢的社區團購做起來了,上海可以嗎?深耕這一領域多年的劉凱不是很樂觀。他認為上海有兩大因素制約社區團購發展——第一,購買東西非常便利。第二,當地的人力和房租成本很高。“我舉個例子,你現在到農村去,從北京不用走多遠,到承德下面的一個村,你想買個榴蓮,你可以試試。你可能會買到蘋果、香蕉,但是你想買榴蓮、櫻桃或者車厘子,根本買不到,社區團購就是讓這些購物不便的地方,能買到這些東西。”
在他看來,北京、上海這樣經濟發達的一線城市,買東西太方便,而這次疫情期間以個人團長為主的團購,給人留下的印象是社區團購的東西賣的就是貴,其它平臺搶不到了,只能到社區團購補充一些物資。
這一觀點有一定的道理,功成身退的團長瞿立峰也認為,團長這個崗位在小區或許會有生命力,但想調動居民的購買積極性,團長需要在價格或者品質上有自己的優勢。“疫情期間有些團購真的蠻貴的,而且還需要套餐購買,分量很大,不一定都是大家想要的東西。此外,團購物資往往不像快遞可以送貨上門,在便利性上也稍遜一籌。”
另一個原因,也是因為團長付出的勞動和收入并沒有足夠的吸引力。“團購可以做,但只能做著玩玩,不太可能靠團購賺大錢。而且團長做多了,總會有人在背后說是非,也挺煩的。”劉曉琴告訴記者,通過社區團購,她認識了不少志同道合的鄰居,這恐怕是做團長最大的收獲。
無論如何,這次疫情都給上海的社區團購切開了一個口子,以后的發展能不能越來越好,則需要更多事件的檢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