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國當代寫實油畫色彩語言探究

鄭偉

Zheng Wei

福建師范大學美術學院 福建 福州 350117

Academy of Fine Arts, Fujian Normal University, Fuzhou Fujian 350117

一、寫實油畫色彩語言起源與在中國的發展歷程

（一）起源過程

光是繽紛色彩的來源，自古有之，因此色彩成為貫穿人類藝術歷史的因素，在原始時期就早已出現在各類繪畫作品中，作為視覺藝術中的最重要語言之一，色彩也隨著人類社會與文化的演變而不斷發展。

寫實油畫色彩濫觴之處為15 世紀的西方國家，彼時凡艾克兄弟別出心裁，發明了油畫，并受到廣泛追捧。文藝復興時期，畫家研究創造了明暗造型法，在畫面中顏色較為單一，素描的固有色占據主要位置，色彩只是作為錦上添花的附庸，固有色的深淺明暗變化隱晦地表現了物體的體積大小與空間關系，光與色彩之間的關系則被有意忽略，通過一層層素描的罩染，畫面上呈現出如夢似幻的效果與表面的真實。著名畫家達芬奇曾經對色彩透視進行了深入研究，并基于此發明了明暗對照法，利用畫面中明暗的對比來表現物體；威尼斯畫派則是較早地注重運用色彩與光線的派別，在處理同種色域時，為了能夠突出對比關系、更為清晰明了地展現色彩的空間感、質感，強化冷暖色的對比，他們采用冷暖、明暗、模糊與強烈等多種轉換策略。之后的許多畫派都沿用了這種方法，利用色彩明暗變化來表現和突出色彩，比較著名的有法國的新古典主義、巴洛克等。德拉克羅瓦是法國19 世紀著名畫家、堪稱引領浪漫主義風潮的先行者，其同樣對色彩的表現力投入了大量精力，其采用對比鮮明的色彩，并運用補色對比來突出畫面，筆觸分離，達到良好效果。在漫長的人類社會發展過程中，色彩也處于不斷變化之中，到了19 世紀，印象派對色彩語言進行了更為深入的挖掘和研究，并使其走向系統化與科學化，極大地推動了色彩語言的發展。其格外重視光照與環境色對于所處其中的物體在色彩與明暗方面的影響，綜合運用了冷暖色、互補色等來表現物體，并且加入了縱橫交錯的小筆觸，用以細化整個畫面，更為客觀和真實地再現自然環境中的物體，給人以更清晰的視覺感受，此舉融合了色彩的主觀性、客觀性和科學性與精神性，將色彩推向全新的高度。

（二）寫實油畫在中國的起源與發展

寫實油畫傳入中國的歷史可追溯到上世紀初期，大批著名畫家如李叔同、李鐵夫等都大膽借鑒國外藝術，促進了寫實油畫在中國的傳播，使其在較短時間內廣為人知。而徐悲鴻則是其中影響力最大、知名度最高的一位，甚至被尊稱為中國近代繪畫之父。他對于西方的寫實油畫有著狂熱的精神，在吸收外來經驗、藝術形式的同時，他并未忘卻或否定中國傳統文化，而是將二者進行結合，將中國傳統繪畫中的內涵與所體現的精神文明融入到寫實技法當中。其油畫具有鮮明特點，色彩明艷靚麗，對比十分突出，使用的筆觸相當細膩，畫面整體生動靈活，囊括了印象派的表現方式，同時也保留著古典主義當中無暇的造型；畫面的暗部色彩也十分靈活豐富，呈現較強的整體性，亮部色彩則變化多端、輕松明快。他將色彩作為塑造形體的重要道具，使用豐富色調來展現體與面的轉換。他曾經指出“油畫色彩可以發出響聲”，意即油畫與音樂之間具有相似性—事實上，任何藝術形式之間都有著相通之處，徐悲鴻的油畫色彩就如同慷慨激昂的音樂，極富韻律感，大氣磅礴、渾厚質樸，使人肅然起敬；其筆觸則有著豐富的長短和大小變化，使用色彩堆積塑造不同的形體，達到了虛實結合、動靜結合的效果，收放自如，游刃有余，塑造了一個個立體的形體。例如在作品《田橫五壯士》（如下圖1）中，其采用了莊重沉穩的色調來體現莊嚴肅穆之感，色彩的運用則大膽奔放，還體現出了豐富的光影變化，綜合運用了冷暖對比、補色等方式使畫面極富動感。

圖1 徐悲鴻《田橫五壯士》

在抗日年代創作的《愚公移山》（如下圖2）中，徐悲鴻對人體色彩表現得穩重質樸，肌肉骨骼的表現則富有動感和力量，大地色彩淳樸且和諧厚重，畫作整體融入了中國傳統的天人合一美學觀念，又巧妙運用了寫實油畫技法，是將中國傳統文化與寫實油畫色彩語言結合的典范。

圖2 徐悲鴻《愚公移山》

新中國成立后至本世紀初期，寫實油畫都傾向于表現和記錄革命歷史，謳歌偉大的中國共產黨，此時的色彩語言主要借鑒蘇聯現實主義油畫的技法，馬克西莫夫在推動寫實油畫在中國的本土化進程中作出了杰出貢獻，它的培訓班系統地傳授了寫實油畫的色彩技法，使寫生教學步入正軌；羅工柳的油研班也推動了寫實油畫在中國的傳播，其創作的《毛主席在井岡山上》（如下圖3）既有中國傳統山水畫作的清新淡雅，也有寫實油畫的細膩刻畫，筆觸則采用了中國畫的創作技法，使得油畫也呈現出水墨畫的悠遠意境。

圖3 羅工柳《毛主席在井岡山上》

新世紀以來，人們的思想水平不斷提升，人文關懷、人性解放的藝術潮流在中國興起，諸如批判現實主義、鄉土寫實等各類流派都逐漸興起，藝術真正回歸生活，寫實油畫的情感更加豐富，更能全面深刻地反映現實。

二、研究中國當代寫實油畫色彩語言的意義

社會的發展進步必然會帶動文化的變革，無論是創作內容還是風格，都會體現出明顯的時代特征，融入當代的價值觀與創作理念。在如今，寫實油畫依舊是諸多藝術家推崇和喜愛的形式，被完好地繼承與發揚。而在繼承舊文化的過程中，必須秉持揚棄的態度，吸取其中正確的、有益的、精華的部分，汲取當中的營養、滋潤和充實如今的繪畫藝術，而另一方面，創作者也必須審視當下社會環境中的主流思想與大眾嶄新的審美需求，在寫實油畫的色彩語言中增添新的內容與元素，使其能夠緊跟時代發展的步伐，煥發新的光彩。總的說來，研究和繼承發揚寫實油畫的色彩語言具有重要意義：

（一）承繼傳統的需求

意境在中國傳統藝術中幾乎成為共同的追求，無論是書法還是繪畫，抑或雕刻等其他藝術，中國人都講求深刻的內涵與高遠的意境，一幅優秀的、被大眾承認的油畫作品，需得有著精妙的創作手法，同時也必須包含豐富的內涵與獨特的意境。每一位畫家，因著心境、觀點、情趣的差異，其作品也有著大相徑庭的色彩技法與意境，在了解油畫的色彩語言時，應以對色彩的認知為基礎，并逐步深入到對內涵的探尋和挖掘。我們既要繼承傳統，也要與時俱進，在繼承寫實油畫的過程中，必須低下頭來，虛心學習借鑒其中的色彩技法，從模仿起步，在臨摹過程中將自己代入到創作者的年代與背景中，充分感受其在作畫時的思路與心境；同時，應嘗試著分解和學習其中的創作技巧，并盡可能采用從中獲取的色彩技法來表達內心所思所感，創作屬于自己的獨特作品。我們應秉持揚棄的原則，努力繼承流傳至今的文化精髓，剔除其中不符合當代價值觀的、錯誤的、腐朽呆板的內容，將其融入到寫實油畫中，促進其的本土化進程，并嘗試著在原有色彩技法上進行豐富與創新，并逐漸形成新的獨特風格。

（二）時代發展的需求

寫實油畫自傳入我國以來，曾經有過一次次順應時代的變化的發展進程，社會時代背景發生變化時，大眾審美潮流走向會不可避免地受其影響，因此色彩技法、創作方式等出現變動十分正常。然而有不少藝術家完全脫離寫實油畫的傳統色彩技法，我行我素、隨心所欲地進行繪畫，這樣的創新不是建立在原有事物的基礎上，而是憑空想象、捏造，如同空中樓閣，無法站住腳，因此注定會失敗。從中可知：寫實油畫的發展需先繼承再發揚，在原有基礎上方可創新，不可急功近利、全盤推翻和否定過去廣大畫家們研究得出的色彩技法。在創作寫實油畫時，應保留傳統中的優質部分，以此為基礎完成豐富創新，從而延續寫實油畫的生命力，使之更為久遠地傳承下去。

意境與內涵是中國傳統藝術中的國粹，作為一位立志于寫實油畫創作的人，應該以發揚傳統文化，弘揚民族精神為己任，致力于將我國文化精髓融入到寫實油畫中，擺脫模仿借鑒他國藝術的局面，從而創作出獨屬于我國的寫實油畫藝術形式與色彩技法。藝術在發展的過程中需要不斷注入新鮮血液，這是必須歷經不斷探索、不斷實踐才能解決的問題。在具體的寫實油畫創作中，在色彩語言的表現方面，一方面練就扎實的色彩基本功，另一方面必須形成獨特風格、融入自己特有的思想意趣，不可一味模仿。因此，在具體的創作過程中，要盡量多關注生活細節，創作的內容也要盡量體現新時代的生活特色，唯其如此，方可久遠傳承。

三、寫實油畫色彩語言的繼承與創新

傳統文化應作為吸收外來文化的根基，在此基礎上，我們有選擇性地進行繼承，并做到走進生活、面向自然，探尋寫實油畫的深層內涵，將繼承與創新二者進行巧妙結合，從而創作出獨特的、新穎的作品。我們需注意以下兩點:

（一）傳統色彩語言的吸收

在吸收以往的色彩語言時，應當以已有的作品分析為起點，深入細致地研究古今中外寫實油畫的技法與內容，品讀其中所蘊藏的精華部分，并總結傳統中國畫作的特點，結合新時代的特征為寫實油畫色彩賦予更多意義。例如我國著名畫家陳逸飛，就是吸收舊有寫實油畫色彩語言并進行本土化創新的佼佼者，其在寫實油畫作品中應用色彩語言的水平已爐火純青，作品《潯陽遺韻》中，色彩形成了十分突出的對比，架構層次能讓人一目了然，堪稱教科書級別的色彩語言應用。其作品當中體現出了鮮明的中國繪畫藝術色彩，繼承了中國傳統美感，畫面中總是透露出淡淡的、恬靜的憂傷，無論是人物還是景物，都淋漓盡致地體現了西方畫家的繪畫技巧，同時為作品賦予了豐富的中國傳統文化內涵。楊飛云同樣是寫實油畫色彩技法的優秀學習者與創作者，在一副描繪荷塘的畫作中，其運用了簡明干練的手法來描繪石頭、水鳥、荷花，體現了對世道的諷刺與不滿，以及無法改變它的無奈。該畫作中采用了精準寫實的手法，雖色彩濃烈艷麗，卻能同時給人以空曠寂寥、凄清冷寂之感，作品中元素數量極少，僅有一只鳥、一塊石頭與幾株荷花，構圖十分空靈，卻能夠給人特殊的美感，唯有將色彩技法運用到極致，才可達到此效果。從更多現代著名畫家的寫實油畫作品中不難看出：無論進行怎樣的創新，都需以傳統技法為基礎，采用新的方式來將其詮釋，唯有繼往開來，使作品建立在豐厚文化積淀上，才能進行高質量創新。

（二）當代審美觀念的融入

若想不落窠臼，就應大膽創新。現代藝術家在研究寫實油畫創作色彩時，一方面需從西方傳統寫實油畫中獲取養料，并融入中國傳統文化，另一方面則應有意識地添加自身所處時代的氣息、將不同元素化用其中。藝術作品的整體境界，不僅僅取決于創作者在色彩方面的造詣，更多地還與畫家的藝術修養、思想境界等有關，新時代的藝術家必須時刻牢記：想要創作出身于傳統卻又獨具一格、可體現現代美感的作品，就需精通舊有色彩技法，并融入新的色彩語言，因為藝術的創新至關重要。在實際創作中，畫家可借鑒國外畫作中的造型等因素，以及設計領域的某些技巧，從而在寫實油畫中體現輕快簡潔的現代價值觀；在創新過程中，必須堅定不移地走提升自我的道路，不斷吸納更多知識、提高文學修養，并提升審美水平、大膽創新，才能在藝術創作之路上節節攀升。如今的藝術創作領域已不完全是一座“象牙塔”，許多畫家以盈利為目的，在創作寫實油畫時刻意迎合市場需求，根據買者偏好來進行繪制，這種創新在藝術中并不具有價值。為了追求更多經濟利益與名氣，此類畫家已心浮氣躁，無法堅持優質色彩技法，而是采用了機械、呆板的流水線式創作，色彩趨向程式化。此類缺乏實質的作品粗糙、膚淺且不具備深刻內涵，也不能體現當代審美觀念，必然無法在時代中立足、扎根，終將遭到淘汰。在這個崇尚個性化、創造力與豐富內涵的創作背景下，已有許多謙遜傳承、勇于創新的畫家做出榜樣，提供了嶄新的色彩藝術語言，以供借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