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代首飾藝術中的象征性表達與色彩表現

李旭晨

Li Xuchen

上海大學上海美術學院 上海 201900

Shanghai Academy of Fine Arts,Shanghai University，Shanghai 201900

一、象征性形象(符號)的溯源

（一）象征的定義

對于象征性的定義《大英視覺百科全書》中給出的解釋是，能夠代表他物的意念或圖像。英國人類學家尼達姆說；“所謂象征,就是以一事物代表另一事物就像王冠代表君主制、就代表美利堅合眾國一樣。”同時他還指出；“象征文化具有兩方面的必要性；一是明確指出什么是社會的重要事物,二是使人們認同社會生活的價值并遵循價值規范。”

（二）象征性形象(符號)的特殊意義及功能

在不同的文化和社會背景，對于象征的形象以及符號都有著不同的解釋。比如：“龍”對于在西方有著基督教背景的國家來說是撒旦的化身。導致西方人對于“龍”的情感多帶有厭惡與恐懼。而在東方“龍”在中國文化中是一種瑞獸，象征著“祥瑞”是中華民族的象征。因此，有的特定形象出現在不同文化背景之中會傳達出截然相反的含義。這就是象征性形象內涵在文化中的差異性體現。視覺藝術作品中的象征性形象是人類情感和精神的客觀化的一種獨特形式。藝術家們在創作時多在創造出帶有藝術家客觀化形式的新領域，因此他們會較為直接的運用象征性的語言到各自的創作領域中去。這些象征性形象或以簡潔明了的方式，或是以隱喻的形式來表達情感。

二、視覺藝術作品中的象征性

在近代視覺藝術當中，藝術作品要完整且清晰的傳達出其象征著的內在含義，需要通過外在形式與內在內容來相互協同完成。具體到繪畫作品中則是出現在作品之中要將能夠指代其他事物或者意義的事物，轉化為特殊的藝術形象。這將是藝術作品中的一個非常重要且特殊的構成因素。

例如古斯塔夫·克里姆特的作品中蘊含著許多象征性的表達。克里姆特的繪畫以深刻的象征主義內涵和富于裝飾意味的獨特形式，獲得了與其他畫家截然不同的表現效果。加之女性題材和悲劇性情節的描繪，使他成為二十世紀頗受關注的藝術家之一。

螺旋紋是克里姆特繪畫藝術中經常出現的元素。自從有了人類社會，螺旋形就成了生命力、宇宙與人體小宇宙的象征，在自然界中隨處可見，天上的星系、水中的漩渦、人的指紋，甚至就連對 DNA 研究中發現的細胞內核組織結構也呈螺旋形。螺旋形是四季更迭、生死輪回、月亮圓缺以及太陽的象征。螺旋形開放及流動的線條，是延伸、延續和永無休止的同心及向心運動的象征，是生命自身的生存節奏。如克里姆特在他的“藝術巔峰期”創作的傳世名作《吻》，畫面中女子的面部是整幅畫注意力的中心，她蒼白的面容被一片金色包圍。畫面上人物的身體和衣服由簡單的方形、半圓、三角、螺旋紋等幾何圖案裝飾，并融合在金色和其他斑駁陸離色彩之中。他把繪畫中的各種元素融為一體，形成一種獨特的視覺和審美體驗。

三、首飾藝術中的象征性表現形式

首飾作為一種古老的藝術形式，經過了長久的發展，到今天已經成為了與人的生活息息相關的一部分。現如今所知的最古老的首飾存在于原始文化中，原始人用石頭，竹夾制作成簡易的首飾。在古埃及時期，出現了許多帶有圣甲蟲圖案的首飾，圣甲蟲在當時被古埃及人視為太陽神的象征，作為一種民族符號，有圣甲蟲的首飾是最好的護身符。在東方，尤其是古代中國，龍的形象是古代帝王權利的象征，也是代表吉祥的標志。龍鳳的形象被皇室成員廣泛的運用到服飾與飾品之中。象征著皇室的權力。

在西方文化中，由宮廷中的皇家首飾，到后來新藝術時期華麗的珠寶首飾，在其間都可以看到象征的符號。發展到今天的藝術首飾，藝術家借助于象征的符號來表達自己的觀念，表達自己對于自然、社會、人性的思考等。當代首飾作為一種承載思想的載體，已經超越了傳統觀念中的其自身的功能與價值。成為了一種純粹的藝術表達形式。反觀傳統首飾由于受制于其功能、材質、工藝的影響，其主要表達的并不是作者的思想觀念，而是它的裝飾性和實用性。而當代首飾藝術中的象征性表現，因為它有別于傳統的首飾，注重藝術表達與思想的傳遞。所以也是對傳統工藝首飾的一大挑戰。

如今當代首飾藝術作為一種藝術家思想表達的媒介，在人體上的表現是尤其重要的，如果失去了人體的互動，首飾就失去了其存在的獨特意義，就與雕塑繪畫等藝術作品混為一談了。因為首飾與人體之間的互動關系，首飾藝術才能夠與其他的藝術形式區分開來。而首飾與身體發生關系的同時，與身體的各個部分的關系形成了獨特的象征性意義。例如戒指佩戴的不同狀態，無名指象征著已婚，小拇指象征著未婚等等。戒指作為首飾中典型的充當象征意義的媒介，被廣泛用于人們的日常生活。如婚戒象征著永不間斷的愛情，在親密關系中是有力的證明。雖然這種觀念源自于西方文化，但現如今已經被全世界人認同。

美國當代首飾藝術家藝術家 Lin Cheung 的作品《情絲有多長》中六米長的銀線串聯著兩個戒指。企圖用簡單且有力的語言去表現親密關系中纏綿，梳理不清的關系。這位藝術家受到了中國傳統文化的影響頗深，這與他在臺灣成長的背景有一定的聯系。在中國文化之中，對于情感婚姻的表達方式有很多，其中如“剪不斷理還亂”“千里姻緣一線牽”等。這在中國傳統文化中是情意纏綿的象征。這件作品就像一首詩，需要觀眾自己去品味。除此之外還有其他許多具有象征含義的首飾，如王室王冠、徽章等。以王冠為例，世界各國的王室歷來都是珠寶首飾的大客戶，王室中所擁有的首飾基本上匯聚了世界上最為昂貴的首飾。這其間最具有代表性的就是王室的王冠。西方王權的主要象征有佩劍，皇冠，權杖等。王權的象征標志不僅僅是一般意義上的裝飾品，是皇家權利的物化的標志，是一種物證，一種世代相傳的符號。王權標識里的王冠最具有象征性，王冠就是帝國，戴冠者即為至高無上的帝國之王。

四、當代首飾藝術中色彩的象征意義

色彩可以喚醒人們對于自然以及內心深處無意識的聯想。其不僅僅可以象征著某種特殊的事物，也可以傳達一些抽象的理念。當代首飾藝術也正需要以色彩作為觀念傳達的媒介來創作。如今色彩心理學的研究已逐漸成體系，設計師和藝術家們也大量將色彩的象征性功能運用到首飾藝術之中。在作品當中他們常常借用色彩的象征含義來確定作品的整體基調，以此來強化作品所要表達的主題。

當代首飾藝術中色彩的象征效果是源于一些經驗的普遍化，以及對于色彩心理認知的一個抽象過程。普遍來看，其象征含義既有世界公認的，也有由于民族傳統所帶來的差異，筆者在此將探討幾種具有代表性當代首飾色彩的象征意義。

（一）紅色

早在中國古代就有著佩戴紅色寶石首飾的傳統。中國人沉迷于紅玉髓溫潤的色澤，隨著時間的沉淀而逐步加深的色澤變化更是被譽為生命的象征。此外，被稱之為“瑞寶”的紅珊瑚更是被定義為永恒幸福的象征，紅珊瑚獨特的紋理以及巧奪天工的植物結構被視為大自然的饋贈。

紅色的寶石在歐洲國家同樣具有獨特的象征意義，紅寶石、石榴石等顏色純正的紅色寶石被視作熾熱愛情以及美好祝福的象征。超現實主義大師薩爾瓦多·達利創作的首飾作品《會跳動的高貴的心》，作品用純正的紅寶石鑲嵌成心形，無論從色彩還是形狀上都代表著達利對加拉永不落幕的愛戀。

在當代首飾藝術的創作當中，紅色不僅僅代表著美好的愛情，還代表著仇恨。紅色的象征意義受到兩個基本經驗的影響：紅色為血，紅色為火。紅色是血液的顏色與綠色相對應。基于血液的象征意義，紅色成為了正面與負面情緒共同的象征色。

藤菲老師的首飾作品《那個夏天》是她在兒子出生后創作的（圖一）。她將自己剖宮產所留下的傷疤形態提煉出來，紀念兩個生命體；一個是新生，另一個是母體的再生。作品采用了具有強烈視覺效果的紅色，象征著生命的印記。

圖1 那個夏天，藤菲項飾，2007年

（二）黃色

黃金是首飾中最具有代表性的材料，黃金首飾的璀璨讓古代的先民們聯想起視為生命的創造者并且膜拜的太陽。人們認為黃金是“太陽的靈魂”。所以人們對于黃金的崇拜源自于對于太陽的崇拜。太陽可以給人世間帶來光明和生命。擁有了黃金相當于擁有了至高無上的權利、地位和財富。因此古代帝王都要黃袍加身，并且佩戴著黃金飾品。稱為“黃色，中之色，君之服也。”在四川金沙遺址出土的太陽神鳥金箔（圖2）。為中國商代晚期的作品，整個飾品由黃金制作而成，呈現為圓環狀，內部等距離分布十二條鋸齒造型，象征著太陽的光輝。

圖2 太陽神鳥金箔 金沙遺址出土

然而黃色在象征光明與太陽的同時也還代表著受到排斥的事物。在當代首飾藝術中，藝術家Attai Chen 用金屬來包裹死亡。在他的作品《金魚的預言》（圖3）中數百條鳳尾魚包裹上金箔，被賦予了永恒不死的概念。Attai Chen 認為最原始時使用黃金，是因為黃金代表著神，是神的顏色，一種永恒的意義在里面，而不是說因為它很貴，所以才使用這個。而時至今日，黃金的意義已經隨著時間的流逝而發生改變了。他說：“在我的工作中，會選擇黃金的情況有兩種：一在制作項鏈的鎖扣時，因為金很結實才使用。二是用它證明首飾與人的關系，與生命的關系。例如在金魚的預言里，我使用黃金不是因為黃金貴重，而是因為在人類的歷史上，黃金就代表著永恒與不死，所以我用黃金的材料去包裹著魚，也代表著魚不死。”這些小魚干曾作為一個集體，被全部封存于黃金之中。Attai Chen 把700 條鳳尾魚干制作成了純金包裹的胸針，平庸的鳳尾魚也因此變成了珍貴的物品。這些看似平平無奇的小魚，其實每一樣都是一個獨立的個體，都具有獨特性。藝術家巧妙地呈現出了魚群聚攏與分散的動態形象，并試圖來討論集體與個體之間的關系。

圖3 金魚的預言 Attai Chen

（三）綠色

珠寶首飾中的綠色寶石有很多：祖母綠、碧璽、螢石等。其中東方人尤其偏愛的是翡翠，欣賞翡翠綠的溫潤，穩重。而在西方世界人們更加喜歡祖母綠的妖艷，鐘愛更加搶眼的綠色。

在中國文化部當中，翡翠的綠色不僅僅體現出自古以來對于玉石的人格化贊美。例如和諧、仁愛，真摯等，還重點體現了綠色之美。對于中國人而言綠色象征了生命與財富。單就綠色而言，象征的意義源自于植物生長的經驗。在西方中世紀的愛情觀當中，綠色是處于萌芽階段的愛情顏色。此外綠色還代表著和平與積極向上。

以色列藝術家Dania Chelminsky 的首飾作品將天然和人造材料進行加工。從大自然中采取各種材質與天然形態，加工成各類不同首飾。其中作品《在進行中》（圖4）是由一顆豆子在不同成長階段的胸針。整個作品是運用自然中有生命的物體，當豆子到了發芽葉的階段的時候，期間展現著充滿盎然生機的一抹綠色。象征著蓬勃的生命元素。

圖4 在進行中Dania Chelminsky，2015年

（四）黑色

黑色在傳統首飾中很少出現，在象征的寓意中，黑色代表著丑惡與黑暗。黑色同時代表著死亡，是世界上廣泛用作喪服的顏色。然而在當代首飾藝術中卻常見到以黑色作為主色基調的首飾作品。如在當代首飾藝術中類似煤黑的材料象征著對于逝去親人的思戀，說到這里就不得不提到英國的哀悼首飾（圖5）。在查理一世于1643 年被處決之后，維多利亞女王讓整個國家都戴上了哀悼首飾。哀悼首飾的種類繁多，有琺瑯、煤玉、黑玻璃、甚至是已經死去的親人的頭發。在這其間最受歡迎的是煤玉，也可稱之為黑色大理石。這種材料適合雕刻，拋光后的煤玉具有極佳的黑色光澤，所以它在哀悼首飾中的地位從不曾動搖過。

圖5 英國哀悼首飾

結語

色彩的表現是一件作品最先展現與吸引觀者注意的方面，也是最有效的方式之一。然而，觀者所接收到的色彩信息因為文化和個體的差異在很大程度上是因人而異的。所以，了解某一種顏色在各個文化背景和社會背景內在的特殊象征意義以及其背后所蘊含的關聯性，對于幫助觀者理解當代首飾藝術作品的觀念傳達以及創作者的情感和思想具有重要意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