呈現或敘述(組詩)

魯緒剛

月光下的鐮刀

裹著寒氣，在遠離爐火的地方

倦縮著，大風正一點點封存火苗

卻把四野，毫不保留地交給了月光

在今夜鋪開了一片遼闊的憂傷

那位在月光下磨鐮的人，是我的兄弟

或者祖輩，逐一地剝開夜色

把銹蝕了的生活放在石頭上打磨

不動聲色，細膩而執(zhí)著

他沒有停下來的意思，在夜色中

蒼老的身子一起一伏，盡顯嫻熟的絕技

這一雙粗糙的手，可以讓整個世界的

月光，在一把鐮刀面前無法炫耀

雨中的蘆花

一支蘆花，像一只單獨的翅膀

在風中緩慢移動，把秋天的頭顱壓得很低

時光在靜美中蘆花一樣盛開

開在江灘上的心事，是顧盼還是訴說

亦步亦趨的相伴，剪碎了千年誓言

卻又牽掛著古老的命題

也許我們和蘆花彼此理解了盛開以及

盛開之外的疲憊，無奈和失落

仿佛往日折斷的修辭

掩埋曾經的情節(jié)，順著風或逆著風

選擇活著的理由

生命注定會有這么一個階段

被時間一根一根染白了頭

面對蒼茫，風中這些動蕩的靈魂

肯定不是在移動，而是紛飛

蘆花堅持著自己的白，整個早晨

雨水在百里江灘蘆花的上空

溫柔地燃燒

柔軟的石頭

石頭其實很柔軟，可以像紙一樣

一層一層揭開，它們整齊地從山里

走到集鎮(zhèn)，鋪開一排亮麗風景

我試圖走進它們，成為其中的一個

依山而居，娶妻，生子

這樣的生活，猶如江邊晾曬的魚網

破舊，悠閑，以至于忽略了

鐵路上的汽笛，從一個山洞鉆進另一個山洞

一塊挨著一塊的石頭

它們是離不開的兄弟，親情

為它們設置著障礙，它們守著黃土，波瀾不驚

并且為一點溫暖，守了一生

黃葉捎來的秋天

黃葉捎來了秋天，村子里開始砍柴，燒炭

晾曬棉衣，給漸漸變涼的時間一些溫暖

石磨孤零零地坐在老槐樹下，沉思，眺望

像我無法說出的愛情

頭戴野菊花的少女走過蕎麥地，把歌聲

遺落在詩經里

我看見一個背著柴草的背影走過

我不敢去叫她，我怕她轉過身

陌生感，會讓我們之間產生距離

我更叫不上一塊石頭，一片草葉的名字

一陣風吹來，它們齊刷刷地倒向一個方向

好像這些生命，只有風雨

才能讓它們更接近美。在山里

這些枯黃的葉片，這些清瘦的果子

突然占據了我的內心

曾經的堅持、沉默、和忍耐

是多么真實、遼闊

夏天的小河

絲綢樣柔軟，從指間滑落的

是無法攥住的時間，唯一相信草葉的愛情

不背叛，也不放棄，哪怕粉身碎骨

我在河水里浣紗，洗凈了內心

卻流走了容顏，山風曾經教唆我

像池塘那樣守住自己的疆土

靠幾叢浮萍，幾朵蓮花裝飾生活

循環(huán)播放蛙鳴這張舊唱片

讓生命在固守中頹廢，萎縮，蒼老

怒吼是早晚的事，不是因為壓抑

不是因為現實和理想的距離

天空把云朵都交給你放牧

村莊把歌聲也通過你唱出8752C3A6-FC28-4A30-B66F-5905A8BEC50E