莊治冶
摘要:純粹的法律關系不同于引起該法律關系的法律事實,版權法上的作品可以分為可版權作品、版權作品。博物館收藏的藏品一方面具有表達的形式和實質,屬于外在表達而非內(nèi)在思想;另一方面具有審美性、信息性的精神功能,服務于公眾的精神需求。因此館藏藏品具有可版權性。
關鍵詞:博物館;藏品;可版權作品
法是以利益作為存在的基礎,利益通過法這個載體而被表現(xiàn)出來,二者是表現(xiàn)與被表現(xiàn)的關系,因此制定法律的過程也就受制于統(tǒng)治階級對各種利益的認識程度深淺、協(xié)調(diào)處理的方式好壞。[1]這也正是霍菲爾德強調(diào)區(qū)分純粹的法律關系和引起該法律關系的物質、精神事實的重要性。[2]法學一開始就不是研究事實的學科,事實不是法學的研究對象,法學是研究法理的學問,法理簡單說就是法之根據(jù)。[3]關于藏品是否享有版權是存在爭議的,有學者認為文物類藏品屬于物質類文化遺產(chǎn),根本不享有版權;[4]有的學者卻認為藏品是可以納入版權保護的。[5]
一、藏品屬于外在表達而非內(nèi)在思想
思想與表達二分法是版權法的基礎理論,因蘊含著法官的價值判斷而屬于法律問題,但思想與表達區(qū)分本身因不涉及價值而屬于事實問題。[6]思想的表達可以分為兩個層次:一是表達的實質,即表達中的思想;二是表達的形式,即符號化的表達;前者是版權保護的實質,后者是版權保護的對象。[7]其一,藏品屬于符號化的表達。人類面對的不是一個客觀世界,而是一個符號世界,人類只是通過符號來與客觀世界打交道,客觀世界只有通過符號世界才能為人類所認識。[8]藏品就是屬于一定的符號組合,博物館藏品具有實物與信息復合性、知識性、系統(tǒng)性和動態(tài)發(fā)展的特點。[9]藏品是客觀世界表征的載體而不是存在于頭腦中的思想,自然標本雖然與人類智力勞動無關,但也是從客觀世界收集形成的,也是具體的、具有不同形狀和顏色的客觀物質存在,我們可以從自然標本的屬性推定出當時歷史的生活環(huán)境;作為人類智力勞動成果的藏品,也是對客觀世界的主觀表達。
其二,藏品中包含了表達的實質。人們在進行智力創(chuàng)作時候,首先會在頭腦中形成一個非常抽象的想法,后這個抽象的思想也會變得越來越清晰化、具象化,最終轉換為可以被其他人所感受到的客觀外在的表達,例如書法作品是主要由線條構成的符號組合,我們可以從線條的走向和粗細感知作者所想要傳達的信息,再如美術作品是主要由顏色、圖形構成的符號組合,我們可以從顏色的深淺、圖形的清晰程度去體會作者當時的情緒狀態(tài)、以及作者創(chuàng)作作品時所身處的環(huán)境條件,不同類型的藏品都是人類將思想加工后形成的客觀具體的符號組合。雖然藏品屬于不同符號組合的表達,但在這些形式化、符號化的表達被其他人感知之前,這些表達事實上已經(jīng)存在,即創(chuàng)作人心中的想法。因此藏品中包含著人們的愿望、期待、智慧及生存技能,因此成為歷史記憶的載體,并在使用中人們會不斷賦予其新的情感、信仰。[10]正如有學者所說,博物館藏品是人類社會行為、社會活動的產(chǎn)物,藏品通過自身存在的形態(tài)和屬性來記錄下這些人類活動。[11]
二、藏品服務于公眾的精神需求
人類社會自從創(chuàng)造出各種符號以后,便對符號有著不同的利用方式,包括閱讀、鑒賞、復制、翻譯、展覽、改編、傳播、實施等等,不同的符號利用方式使得符號發(fā)揮不同的功能,符號功能的差異主要取決于人們對于符號不同的利用方式。[12]在思想和表達之間,我們總是會先注意到一個很突兀存在的表達,我們最先關注的一定是符號、符號的形式、符號的結構,而后我們才會去品味表達背后的內(nèi)涵,如審美價值、實用性價值。[13]博物館藏品也不例外,隨著藏品的世代傳承,其對后世的作用更多甚至完全體現(xiàn)在精神功能方面而非實用性,即公眾可以通過觀賞藏品獲得審美上的愉悅、可以透過藏品本身去感知到背后豐富的歷史內(nèi)涵。
其一,藏品具有審美性的精神功能。藏品屬于一種工藝品,可以給人感官上的刺激,給參觀者帶來賞心悅目的視覺體驗,藏品豐富的顏色、精雕細琢的圖案、獨具匠心的紋理都可以吸引參觀者的注意力;古人在生產(chǎn)生活中創(chuàng)造的實用物品和藝術品,無論是原始的石器、古樸的陶器、簡陋的武器等都是人類審美意識、審美追求的創(chuàng)造。[14]而越來越多的文化創(chuàng)意產(chǎn)品也正是識別到了藏品的藝術價值,通過模仿藏品的外形來不斷生產(chǎn)別具一格的產(chǎn)品獲取經(jīng)濟利益,從而占據(jù)更大的市場份額。從另外一個角度看,博物館之所以要進行不同主題的藏品展覽、策劃不同的藏品陳列設計、進行燈光的篩選、陳列布局的考慮,這些都是是為了能將藏品的美學功能發(fā)揮到最大程度,博物館只有不斷去探尋公眾日益變化的審美心理、不斷地去學習最新的審美觀念,這樣才可以為參觀者提供更具有視覺沖擊力的展覽體驗;博物館不僅是在順應時代發(fā)展的潮流,同時也是在創(chuàng)造新的審美價值觀念,公眾或許沒有想到自身的審美心理也是會受到博物館運營的影響,這也屬于博物館美學職能的一部分,即藏品美的再創(chuàng)造,博物館通過最大限度展示不同藏品的藝術特色,來引領大眾的審美觀念,只有讓走近博物館的公眾被藏品的外觀所吸引,公眾才會有興趣去進一步了解背后的中國傳統(tǒng)歷史文化。
其二,藏品具有信息性的精神功能。價值是一種社會屬性,如果一件藏品僅僅存在自然界,其也不會產(chǎn)生價值,因此對于藏品來說,只有被放到社會的大環(huán)境中,才會發(fā)揮應有的價值。[15]藏品本身具有歷史價值、文化價值、科學價值,藏品不是死板的物品,其本身是會說話的,其背后代表著某一歷史時期、某一歷史人物所發(fā)生的某一歷史事件,隨著時間的向前推移,很多見證歷史朝代更迭的物品已經(jīng)消失了,而藏品是為數(shù)不多的可以供人類進行歷史研究的實體物,不同的藏品反映的歷史文化階段是不同的,個別藏品只能反映歷史發(fā)展的某一具體時間點、某一特定事件,只有多樣的藏品組合起來才能完整體現(xiàn)出其中的文化價值,而且隨著人們物質生活水平的提高,公眾參觀博物館不再滿足于表面的審美上的新奇體驗,感官上的審美沖擊停留的時間非常短暫,公眾更期待可以了解藏品承載的歷史內(nèi)涵,通過學習文化知識來提高長久提高自身的文化素養(yǎng),這同時也對博物館的運營提出了更高的要求。一群人的認同來源于同一記憶,歷史的認同來源于對歷史的同一記憶,而歷史的記憶是通過不同的歷史敘述傳承,[16]不同地區(qū)的歷史博物館收藏的也都是地域風格濃厚的藏品,屬于一種族群文化而區(qū)別于其他族群。
參考文獻
[1]參見孫國華:《論法與利益之關系》,載《中國法學》1994年第4期。
[2]參見[美]霍菲爾德:《基本法律概念》,張書友譯,中國法制出版社2009年版,第10頁。
[3]張文顯,舒國瀅:《法學如何成為科學?》,載《浙大法律評論》2019年卷。
[4]中國社會科學院法學所楊延超副研究員、西北政法大學張學安教授均認為文物不享有版權。參見李娜:《仿造埃及獅身人面像是否侵權》,載《檢察日報》2014年5月31日,第1版。
[5]參見欒文靜:《淺憶博物館的著作權保護》,載《中國博物館》2014年第4期。
[6]參見盧海君:《論思想表達兩分法的法律地位》,載《知識產(chǎn)權》2017年第9期。
[7]盧海君:《表達的實質與表達的形式——對版權客體的重新解讀》,載《知識產(chǎn)權》2010年第4期。
[8]張法:《20世紀的哲學難題:符號世界的發(fā)現(xiàn)及其后果》,載《中國人民大學學報》2001年第4期。
[9]宋向光:《論博物館藏品的“遺產(chǎn)”維度》,載《遺產(chǎn)保護與研究》2016年第1期。
[10]參見嚴建強:《博物館藏品架起溝通的橋梁》,載《東南文化》2014年第3期。
[11]參見宋向光:《博物館藏品的意義:社會行為的物化》,載《中國博物館》1997年第3期。
[12]王坤:《論著作權保護的范圍》,載《知識產(chǎn)權》2013年第8期。
[13]參見應振芳:《思想、表達與知識產(chǎn)權》,載《電子知識產(chǎn)權》2006年第3期。
[14]趙鵬,高游:《充分發(fā)掘博物館藏品及展覽中的美學價值》,載《中國文物報》2018年7月31日,第3版。
[15]陳浩主編:《中國博物館協(xié)會博物館學專業(yè)委員會論文集粹》,中國書店出版社2013年版,第179頁。
[16]孫辰爽,陳靚:《族群歷史認同與參觀記憶相關性——以陜西歷史博物館調(diào)查評估為例》,載《文物鑒定與鑒賞》2021年第10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