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 亮
(大連民族大學經濟管理學院,遼寧 大連 116600)
1979年1月1日中美建交后,兩國經貿關系快速發展,經貿合作規模不斷擴大、質量不斷提升,彼此互為重要經貿伙伴,相互依存度不斷加深。2020年,在新冠肺炎疫情等多維不利因素疊加影響下,中美兩國進出口貿易總額依然高達5 867.21億美元,逆勢同比增長8.3%。然而,中美經貿關系長足發展背后所伴隨的卻是貿易摩擦不斷、貿易沖突頻現。其中,最近的一次中美貿易摩擦始于2017年8月8日,標志性事件是美國對中國發起“301”調查,2020年1月15日,中美第一階段經貿協議正式簽署,該協議雖然在農業產品、關稅加征、知識產權保護和貿易爭端解決機制等領域取得一些進展,但就是否取消對華為等多家科技企業制裁、取消“匯率操縱國”、取消25%和15%額外附加關稅等關鍵問題仍未達成一致。所以從這個意義上講,中美第一階段經貿協議的簽署只是階段性地緩解或者是避免中美貿易摩擦進一步惡化。事實上從2020年1月至今,美國曾多次對中國企業和個人進行經濟制裁,例如,2021年11月24日,美國商務部工業與安全局對國科微電子等12家中國企業進行了經濟制裁,并將其列入所謂“軍事最終用戶”清單。因此,中美貿易摩擦何時徹底結束仍然是未知數。必須強調的是,中美貿易摩擦沒有贏家,是一種典型的雙輸格局,受影響和傷害的永遠是中美兩國人民。在此背景下,美國為什么還要單方面制造貿易摩擦,其內在驅動因素是什么,真正目的是什么,值得思考和關注。
自2017年8月18日美國宣布對中國發起“301”調查以來,中美貿易摩擦幾經起伏,沖突不斷、升級不斷,其中以2018年雙方交鋒最為頻繁、最為激烈,貿易摩擦路徑也由加征關稅向技術封鎖和經濟制裁方向演進。圖1以時間為軸線,詳盡梳理了2017年8月18日至今的中美貿易摩擦事件。總體來看,中美貿易摩擦大致可劃分為三個階段:第一階段是“以打為主”或“只打不談”(2017年8月至2018年5月),第二階段是“邊打邊談”(2018年6月至2020年1月),第三階段是“以談為主,以打促談”(2020年2月至今)。

圖1 2017年以來中美貿易摩擦歷程梳理圖
與以往歷次中美貿易摩擦相比,此輪呈現以下三個新特點:一是持續時間長。從2017年8月8日算起,此輪中美貿易摩擦已持續了四年多時間。中美雙方累計進行了13次高級別經貿磋商,依然沒有達成最終全面和解,持續時間之長、談判難度之大實屬罕見。二是涉及領域廣。中美雙方公布的加征關稅商品目錄顯示:此輪貿易摩擦涉及農產品、汽車、化工品、信息和通信技術、航天航空和軍工等多個領域,加征關稅商品累計金額近4 000億美元,與南非、新加坡等國家2020年GDP規模大體相當,中美貿易摩擦對全球經濟復蘇的影響程度和對國際經貿規則秩序的破壞程度不言而喻。更為重要的是,此輪中美貿易摩擦對中國、美國乃至全球經濟的負面外溢效應開始顯現,并已經開始從貿易向投資、金融等領域延伸和擴展。三是制裁手段多樣。此輪中美貿易摩擦使用的制裁與反制裁手段包括:啟動“301”調查、反傾銷調查、加征“雙反”關稅、提高關稅、技術禁售、實體管制、對實體企業和個人實施經濟制裁等,制裁手段之豐富史無前例。
首先,必須承認中美貿易摩擦的成因是復雜的、目的是多元的,這其中既包含崛起大國與守成大國間的戰略博弈,又夾雜著地緣政治利益分配與全球治理話語權爭奪的現實較量。但如果僅從經濟視角來看的話,其根本動因在于美國對中國的市場開放需求發生了轉變,即由要素市場開放轉向消費市場開放。其中,要素市場紅利和消費市場紅利的此消彼長是美國對中國市場開放需求轉變的邏輯基礎。
眾所周知,對外貿易是利用國內國際兩種資源、兩個市場實現自身利益和效用最大化的過程。出口是指出售本國商品滿足外國消費需求,相當于開放本國的要素市場。進口是指購買外國商品滿足本國消費需求,相當于開放本國的消費市場。從這個意義上講,改革開放至今,中國對美國開放的主要是要素市場,即用廉價的土地、原材料和勞動力,不計生態環境成本,通過加工貿易等方式,生產大量消費品出口至美國,滿足美國的消費需求。近年來,中國要素紅利開始消減。一方面,勞動力、土地和原材料等價格上漲,生態環境約束加強,政策優惠力度減弱,支撐加工貿易發展的要素邊際成本上升。另一方面,中國的自主創新能力增強,在全球價值鏈中的位置上移,生產要素承載高附加值的能力提高。依靠加工貿易和價值鏈低端鎖定掘取要素紅利的美式貿易在中國的生存空間變窄。目前,美國已經感受到了來自中國要素市場的沖擊,并開始轉向東南亞國家尋求新的要素市場替代。以越南為例,截至2021年前三季度,越南與美國間的進出口貿易總額高達805.3億美元(越南貿易順差超570億美元),占越南進出口貿易總額的16.64%,其中,越南對美出口貿易額高達688.7億美元,同比增長25.9%,占越南出口貿易總額的28.6%。目前,越南已成為美國第六大貿易逆差國,美國則是越南的最大海外出口市場。
經過改革開放四十多年的積累和孕育,中國消費市場日漸成熟。從規模上看,中國有近14億人口,消費群體之龐大在全世界絕無僅有。其中,消費能力較強和消費意愿偏高的中產階級規模約3億左右。2020年,疫情影響下的中國消費成績依舊亮眼,全年中國人均消費支出水平超過2.1萬元,居民人均可支配收入水平接近3.3萬元,居民消費傾向超過70%。2021年前三季度,中國全社會消費品零售總額高達318 057億元(約合4.9萬億美元),與同期美國5.4萬億美元的消費市場規模相比,相差約5 000億美元。中國取代美國成為全球第一大消費市場指日可待。從潛力上看,中國正處于城鎮化高峰期和信息化普及期,消費市場增長內生動力強勁。2020年,中國消費對經濟增長的貢獻率(消費率)接近55%,與發達國家平均80%以上的水平相比,中國的消費率水平明顯偏低,未來消費在整個國民經濟中的比重仍有很大的提升空間,消費水平的高速增長還將繼續維持。目前,美國是中國第三大進口國(2020年中國從美國進口的貨物總額約為1 350億美元),位列日本和韓國之后,如何更多地分享中國消費市場紅利是美國在全球需求不振背景下最為關切的外貿問題之一。
從目前的形勢看,中美貿易摩擦可能會常態化,必須提早做好各種應對準備。需要注意的是,看清中美貿易摩擦的本質是解決問題的關鍵。當前,消費市場紅利是中國實施新一輪全面對外開放的新優勢,也是中美貿易摩擦談判的最大籌碼。要提升消費市場紅利在中美貿易談判中的戰略賦位,有理、有利、有節地應對中美貿易摩擦。
“談”要有理有據、進退得當。要充分利用WTO的爭端解決機制和中美雙邊協商解決機制(中美經貿高級別磋商),在保證核心利益絕不讓步的前提下,按照總體可控、逐步推進中國經濟穩的格局和進的態勢,但如果中美貿易摩擦擴散至匯率、債券和股票等金融市場或房地產領域,就有可能會觸及中國系統性金融風險,對中國宏觀經濟產生全面性、持久性甚至是危機性的負面影響。因此,要充分利用我國制度和政策優勢,完善宏觀經濟政策的跨周期設計,強化宏觀經濟政策的逆周期調節。以金融宏觀審慎管理為原則,提高預期管理在金融風險防范中的戰略賦位,確保匯率市場、股票市場和債券市場等虛擬經濟健康穩定發展,穩步實現房地產市場“軟著陸”。
應對中美貿易摩擦最有效的方式就是以更大力度、更快速度、更寬的幅度推動對外開放。要在繼續擴大要素市場開放,推動出口市場多元化發展,減少對美國消費市場出口依賴的基礎上,進一步擴大進口商品種類和規模,穩步推進國內消費市場開放,讓全球分享中國發展機遇和發展成果。首先,要持續辦好“中國國際進口博覽會”“中國與中東歐國家博覽會”等國際展會,并以此為平臺創新進口貿易方式,實施更加積極有效的進口政策,主動擴大有助于推動經濟社會高質量發展的技術裝備、資源性產品和與民生相關的消費品、服務貿易進口。其次,要加快推進以規則和體制創新為代表的制度型開放。要將國際經貿規則的先進理念和通行做法與中國開放型經濟發展實際相結合,加快推進自由貿易試驗區和自由貿易港等制度型開放平臺建設。嚴格落實外資負面清單管理制度,簡化外資項目審批手續,放寬市場準入條件,為外資進入中國市場掃清制度障礙。嚴格執行《中華人民共和國外商投資法》,加強知識產權保護,維護外商投資合法權益,為外資進入中國市場營造便利化、國際化、法治化的營商和投資環境。最后,還要擴大現代服務業領域開放,不斷拓寬現代服務業利用外資領域。一方面,要加快貨運代理、跨境運輸、設計咨詢、信息服務、金融保險、房地產開發等生產性服務業開放步伐。另一方面,也要加快商貿、批發零售和住宿餐飲業等生活性服務業的開放速度。同時,還要注重優化現代服務業利用外資結構、深化現代服務業國際交流與合作,真正做到現代服務業利用外資規模質量齊頭并進。通過擴大國內消費市場開放、釋放中國消費市場紅利,促進“中國制造”和“中國消費”協調平衡發展。
打鐵還需自身硬,破解一切貿易摩擦的根本在于創建以中國為主導的價值鏈、產業鏈和供應鏈。要加快構建以重構國家價值鏈、引領“一帶一路”區域價值鏈、攀升全球價值為核心內涵的“雙循環”新發展格局,打通國內、國際供應鏈、產業鏈堵點和痛點,徹底擺脫被動適應的對外開放地位。從長期來看,對外貿易所依賴的比較優勢應該是科技進步和效率提升,而不是要素價格和資源稟賦。要保持戰略定力,用確定性的高質量發展和高水平開放應對不確定性的外部形勢變化。對內要貫徹落實《國家創新驅動發展戰略綱要》,大力實施創新驅動戰略,切實增強企業自主創新能力和協同創新效率,盡快打造一批“科創頭雁”型和“隱形冠軍”式企業,盡早打破核心技術和關鍵零部件受制于人的被動局面。要持續推進供給側結構性改革,嚴格執行《中國制造2025》,加快構建具有國際競爭力的現代開放型產業體系。積極培育對外貿易競爭新優勢,大力實施對外貿易品牌建設工程,不斷升級進出口產品結構和質量,努力推動對外貿易高質量發展。對外要搶抓世界產業結構深度調整的戰略機遇,在全球資源優化配置與產業布局重構過程中搶占有利先機,提升中國在全球產業鏈、價值鏈、創新鏈中的位置。推進落實“一帶一路”倡議,支持中國企業通過產能合作、跨國投資、海外并購等不同方式走向“一帶一路”沿線國家,共筑“一帶一路”經濟利益共同體。要進一步提高中國在全球經濟治理中的戰略地位,特別是在多邊貿易體制改革、國際貨幣體系重建和國際經貿規則制定中,要發出中國聲音、闡述中國方案、貢獻中國智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