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張建業
社會活動離不開人與人的交往。在茫茫人海中,看似獨立的個體,總有無法解釋的緣分形成或遠或近的“朋友圈”,而且或多或少地影響個體的生命軌跡。為此,筆者對近現代中國畫壇“頂流大咖”齊白石先生的“朋友圈”做了簡單的梳理。
一個湖南湘潭的鄉下木匠是怎樣步入畫壇,又一步步登上人生的巔峰?讓我們看一下齊白石的“朋友圈”,或許明白,他的成功除了自身天賦與努力,朋友的作用十分重要。
胡沁園是宋代著名理學家、文學家胡安國的后裔,家學淵源,精于詩、文、書畫,學養深厚。
齊白石27歲時還是個鄉間雕花木匠,為雇主隨手畫的幾張花鳥畫偶然被胡沁園看到,也許這就是機緣,由此產生了互動,胡頗賞識這位齊木匠的繪畫天賦,遂收為學生,授其畫藝。并且竭盡所能成全這位民間畫工,從食宿到張羅替人畫像的生意,為其取名“齊璜”,別號“白石山人”,用來題畫,此名號從此成為白石畫作的重要組成。經過胡沁園十余年的傾心栽培,齊白石完成了由雕花木匠向職業畫師的華麗轉身,進入了通往中國畫大師的門徑。因此,齊白石視胡沁園為“生平第一知己”,終生感激的伯樂。結識胡沁園后,齊白石的人生發生了質的變化。當然,齊白石此后的成功,也讓更多的人記住了這位獨具慧眼的胡沁園,這也許是齊白石對胡沁園最好的報答。
樊增祥,晚清官員,文學家。光緒年間進士,官至陜西布政使、署理兩江總督。一生作詩三萬余首,是我國近代文學史上一位高產詩人。
1902年,樊增祥在陜西任上與來西安訪友的齊白石相識,極其欣賞齊白石的篆刻,并親自為當時名不見經傳的齊白石撰寫了治印潤格:“常用名印,每字三金,石廣以漢尺為度,石大照加,石小二分,字若黍粒,每字十金。樊增祥。”這等于一個“副省級”官員為齊白石篆刻做的廣告,加持齊白石篆刻生計十余年。
1917年的湖南,多兵匪之亂,已有畫名的齊白石也成了掠奪者的目標對象,在家鄉過著一夕數驚、“一時逃竄計都無”的日子。在北京的樊增祥聞訊后,致函齊白石,力勸他早作北上之計,這堅定了齊白石到北京的決心 。
樊增祥非常喜歡齊白石的詩。齊白石曾說:“樊樊山是看得起我的詩的,我把詩稿請他評閱,他做了一篇序文給我,并勸我將詩稿付印,隔了十年我才印出《借山吟館詩草》,樊樊山的序就印在卷首。”
樊增祥在序中說:“瀕生書畫,皆力追冬心,今讀其詩,遠在花之寺僧之上,真壽門嫡派也。”齊、樊交往的載體是詩、書、畫、印,30年的世事滄桑,友誼在惺惺相惜中鑄成佳話。
陳師曾,名衡恪,號朽道人、槐堂,是湖南巡撫陳寶箴孫,父親是清代詩人陳三立,生于湖南鳳凰,留學日本時與魯迅同窗,攻讀博物學。歸國后,他從事美術教育工作,1913年到北京從事圖書編輯工作,并任教育部編纂,參與倡導成立中國畫研究會,成為京派繪畫的中堅力量。繪畫師從海派文人畫大師吳昌碩,善詩文、書法,長于繪畫、篆刻,是中國傳統文人畫的忠實踐行者,他總結文人畫的四要素,“一為人品,二為學問,三為才情,四為思想,具此四者乃能完善”,成為評價后世文人畫的重要參考。
齊白石初到北京,寓居法源寺,其畫風還停留在追摹徐渭、八大山人階段,不被京城畫壇看好,生活潦倒,十分落寞,以至于作品兩元一幅也鮮有人問津。白石晚年有詩云:“冷逸如雪個,游燕不值錢”,說的就是這個時期。
陳師曾在琉璃廠看到齊白石的篆刻,大為欣賞,遂到法源寺拜訪齊白石,看了齊白石的《借山圖》等畫作后,更是贊賞有加。同時,陳師曾也指出了齊白石的不足。他勸齊白石在學習徐渭、八大山人的基礎上,借鑒一下吳昌碩先生的畫風,自創風格,“自出新意,變通畫法”。中肯的建議成為齊白石變法的“催化劑”。
陳師曾不但是齊白石“衰年變法”的勸說者和引路人,而且還是齊白石畫的推廣人。1922年,陳師曾應日本畫家之邀,參加中日聯合繪畫展覽會時,陳師曾巧用妙計,使得齊白石“一炮走紅”,名利雙收,從此再也不用為生計發愁。自此之后,齊白石更加安心創作,他的名氣也與日俱增。正因陳師曾不遺余力的推介,齊白石躋身于一流畫家之林,一改生活窘迫之狀。
齊白石曾口述:“我那時學的是八大山人冷逸的一路。除了陳師曾以外,懂得我畫的人,簡直是絕無僅有。……得交陳師曾做朋友,也是我一生可紀念的事。”
1923年,陳師曾病故,齊白石傷心至極。他對弟子張次溪說:“師曾提拔我的一番厚意,我是永遠忘不了他的……我如沒有師曾的提攜,我的畫名不會有今天。”齊白石在紀念陳師曾的詩中寫道:“君無我不進,我無君則退。”正是二位知己的寫照。

齊白石先生作品

徐悲鴻先生作品

梅蘭芳先生作品

樊增祥先生作品
1926年、1927年讓齊白石走進現代美術講堂的林風眠和徐悲鴻相繼來到北京,林、徐是中國現代美術教育的先驅,學貫中西。當時林風眠從法國留學之后經蔡元培先生推薦到北京擔任北京國立藝專校長,因此他聘請齊白石在中國畫系任教。后來林風眠回憶:“記得1926年,我在北京舊藝專時,想請齊白石先生到藝專任教,結果校內一群國畫教師反對說,如果齊先生從前門進校,他們就從后門出去。這真是使人啼笑皆非。”但是林風眠認為,齊白石的國畫有創造精神,是中國傳統文人畫的集大成者,最終力排眾議,結果齊白石到藝專任教的效果非常好,特別是教西畫的克羅多特別喜歡齊白石的畫,而且他跟齊白石也很談得來。所以后來齊白石說:“得與克羅多先生談,始知中西繪畫,原只一理。他對于西洋畫,也懂得了內中的精義,不存在門戶之見、盲目地去反對的。”
齊白石的純正東方傳統形式和克羅多的新印象主義畫風形成了強烈對比,在當時的藝專產生很好的影響。正因如此,1928年徐悲鴻來到該校(當時已經改名國立北平大學藝術學院)的時候,就繼續聘任齊白石教授中國畫。
林風眠主張現代派、現代主義,徐悲鴻主張古典寫實,雖然二者風格不同,但是他們不謀而合對民國初年齊白石的藝術情有獨鐘,它產生了一種出自民間的清新、稚拙新風。他們雖善西畫,但文化根基是中國傳統文化元素的積淀,對文人畫不僅發自內心地不舍與喜愛,而且具有極高的鑒賞力,因此極力推崇名不見經傳的齊白石。這讓農民出身、自學成才的齊白石,因其高超的藝術造詣走進現代美術教育的殿堂。
1920年的秋天,未成大名的齊白石經著名戲劇理論家齊如山引薦,與梅蘭芳第一次見面。梅蘭芳在自己家里接待了齊白石,齊白石給梅蘭芳畫畫,梅蘭芳為齊白石唱了一曲《貴妃醉酒》。
如日中天的梅蘭芳十分欣賞齊白石的畫,二人一見如故,你來我往結成忘年之交。1924年,梅蘭芳正式拜師齊白石學畫,轟動京城。此后,每見齊白石,梅蘭芳皆以弟子禮恭敬相待。梅蘭芳此舉的影響力,大大地提升了齊白石在京城藝術界的地位,從一個不被看好的“鄉巴佬”,轉眼成為受人尊重的大畫家,梅蘭芳這個朋友功不可沒。
齊白石的“朋友圈”,名人遠不止于此,許多都是一時的風云人物,他們直接或間接影響了齊白石的藝術人生。齊白石的大師之路,朋友們的幫助起到不可替代的作用。同時,他的諸多朋友也因齊白石的星光讓名字鐫刻在時光的記憶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