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姚謙
最近讀了一則笑話:如果把天氣預報員和經濟學家的工作調換一下,應該是不會被人發現的。
關于“預測”基本上本就是一件不太可能的任務,而氣象與經濟,一個牽涉于天、一個牽涉于人,都是最難預測的變量。天氣預報員和經濟學家做的事,更多是事后分析比較,以提供對于未知恐懼有個可以因應的參考。而這個讓我想起來就忍俊不禁的笑話,其實也是大多數人對于不可抵抗的未知,一種心酸的對照。
這兩年多來陸續而至的天災與人禍,已經不是文章里的別人的故事,件件發生在不遠處,都近在眼前。疫情一開始可能是天災,但后來所延伸的種種災難,應該都牽涉人禍了;尤其當它近到眼前,竊竊私語反而成了逼真的疼痛,而所有專家的言論也都只是隔著屏幕的說法;因為沒有比切身之感——當自己面對自己的身心所發出如浪潮般的種種響聲,更終生難忘的群體經驗了。
對于不可測的未知感像個新病,可能將成為大多數人隨身許多年的舊疾了。
兩年前是我首次經歷接近于監禁的“隔離政策”,至今四回,雖然事前做了充足準備,事后也為這種不得已的經驗添上看似美好的感語,然而卻都是不敢回想或再來一次的經歷;只能怪自己,誰讓我選擇雙城生活,所以賠上每回兩地出入境都得附上與人隔絕的處境。但是相對于未準備卻禁足60天的人們來說,我這些有準備的隔離都是小事了。人生實在有太多不可測的事,也許增長了人生一種特殊的經歷,確也讓自己又從此進入另外一個面對自己的新階段,再也回不了頭。因為我已經知道所有的預測與準備,只是當時的自我安慰。
除了“長新冠long covid”種種痊愈后的生理病征,我想這次疫情后遺留在人間的將是許多人經歷過了被迫“隔離”的心理創傷癥了,這個早到14世紀時發明的東西,至今21世紀仍害人不淺。不得與人肉身靠近的限制,不只是當事人的一次“處罰”,這樣切割手段,執行起來也是平和的人群生態的一次次傷害;之所以大家都認為它是“限制”,因為大部分人都不樂意也不喜歡這種被迫感受。即使是歷來有少數自愿離群隱士,則更多是內心自我需求強過外在供給時而為,絕非預測外的選擇。一旦忽然這個習之以為自然的生活消失,強賦予再恢弘的理由,最后只好練就自我調整的一個念頭。只是這個念頭常常是立場薄弱的無奈借口。
習慣可以改變,內心的傷痕也可以隱約,但是如長新冠long covid般,對于不可測的未知感像個新病,可能將成為大多數人隨身許多年的舊疾了。
我們活在有秩序的社會里,往往秩序的規則握在少數人手中,因此我們只能調整的是,面對所有經歷的過程的方式、感受和思考,最終這才是自己的人生。如同法國哲學家薩特所說的一句話:Man is nothing else than his plan; he exists only to the extent that he fulfills himself; he is therefore nothing else than the ensemble of his acts, nothing else than his life.人的一生最終是他經歷、所思的總結,而不是別人的認定、別人的以為。
當隔離仍被認為是有效工具,而人生只屬于自己時;當預測只是統計學的延伸,不確定才是不變的定律時,如何面對自己是各自的修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