書里書外 赤子之心

文／王海寧

紀錄片《但是還有書籍》從第一季就破圈，由小眾到風靡；第二季在無數網友的翹首以待中，于今年年初在嗶哩嗶哩網站上線，很快又獲得了9.9 的高分評價。

這部人文紀錄片力圖在閱讀多樣化、碎片化的當下，記錄這個時代形形色色的愛書之人，捕捉和書有關的那些精彩故事。愛書之人純粹而通透的內心，堅定而又溫柔地支撐著他們從事和書籍相關的工作，即使枯燥、清貧、寂寞、辛苦，他們都無怨無悔、樂在其中。他們豐盈的精神世界，獨立自由的人格，深深打動了觀眾。片中精辟幽默的解說詞、生動鮮活的人物，還有精致新潮的后期制作，打破了以往人們對人文紀錄片“矜持高雅有余，貼近通俗不足”的印象，拉近了與觀眾的距離，第一二季豆瓣評分均超9.0，播出平臺B 站上近兩千萬的播放量，還有社交平臺上億的話題閱讀量，無一不證明這是一部收獲了口碑與熱度，打破了“續集魔咒”的紀錄片。

愛書之人在《但是還有書籍》中讀懂了自己，普通人在《但是還有書籍》中有了向往。片中不僅有豐富的故事以及更加多元化的主人公，還因為有明星胡歌為紀錄片的旁白增加了時尚感，是讓老學究和潮人都能津津有味看下去的佳作。

《但是還有書籍》選取的人物年齡、閱歷跨度大，整部紀錄片傳遞出在書籍的世界里，無論何種背景，人與人的精神世界都是平等的理念。這部作品中年紀最大的沈燮元老先生已經98 歲，是古籍版本目錄學的泰斗；而年輕的科普作家“無窮小亮”張辰亮則出生于1988 年，是B 站上的“UP 主”；籌建“納朗瑪”圖書館的藏族僧人久美是“95 后”。《哈利·波特》中文版主要翻譯者馬愛農出身于書香門第的翻譯世家，《秋園》的作者楊本芬高中學歷，花甲之年才開始寫作。《讀庫》的創始人張立憲在出版界赫赫有名，國家圖書館管理員顧曉軍是默默學習了五六種外語、身懷絕技的“掃地僧”。這些人的經歷千差萬別，有的一生坎坷，有的少年得志，有的是業界傳奇，有的是職場小透明，有的經歷過驚濤駭浪，有的一直順風順水，但他們都有一個共同的身份——書癡，在書海里，他們的精神世界熠熠生輝。

該片語言雋永，制作考究，感性與理性并重。紀錄片講究真實，不加雕飾，這部有知識分子氣息的人文紀錄片的解說詞常常如歌如詩，畫面也意蘊深長。第三集《詞語擺渡人》中講述德語翻譯家楊武能一生筆耕不輟，做中德文化的擺渡人，前后花費二十年光陰翻譯托馬斯·曼的《魔山》，提到這部巨作“是許多翻譯家心中的既渴望又畏懼的高峰”，在66 歲高齡再一次決心獨自翻譯全書時，描述他“決心自己穿越這座魔山”。最后當楊武能的《魔山》終于出版時，解說“不經意誤入‘魔山’的主人公，用了七年時間探尋生命，認清自己；而楊武能用了二十年時間穿越《魔山》，如同他逐夢之路，最初走投無路的選擇，變成最終的安身立命”，前后照應，暗示了楊武能與其翻譯作品的主人公命運的軌跡重疊，讓我們感到書與人生魔力般的緣分。千回百轉、一生追尋，老翻譯家傳奇的一生因為書而成為一座高峰。

在記錄片的鏡頭里，許多平常事物也都有了生命，沉默中也有訴說的力量。古樸陳舊有點神秘的人民文學出版社，在柔和的光線里、搖曳的樹影中，極具年代感對稱布局的樓梯和被密集電線分割的天空，都在默默講述這棟建筑悠久的歷史，以及它在中國出版史上不可小覷的地位。這段講究又意蘊深長的鏡頭，營造了馬愛農仿佛穿越歷史般的工作場景。馬愛農是一位資深的童書翻譯家，也是中文版《哈利·波特》的主要譯者，她筆下五彩斑斕的童話世界，出自狹窄逼仄的辦公室。翻譯家日常就是坐在詞典和原著間枯燥單調地工作——這樣的拍攝對象并不容易表現。導演別具匠心地在畫面中插入了許多可愛的動畫小人和動物，他們調皮地躲在辦公桌的各個角落，探頭探腦，配上有趣的音效，讓馬愛農幾乎完全靜態而略顯枯燥的案頭工作一下子有了魔法般的童話色彩。正是這些精心設計的拍攝角度和后期制作，讓我們看到了一位外表文靜、內心充滿童真的翻譯家，如何在書籍搭建的魔法城堡里施展自己的魔力，讓異國的童趣與神話幻想長出翅膀，飛進中國讀者心中。

讀萬卷書，行萬里路，《但是還有書籍》是一部舍得投入的紀錄片。除了寫作、印刷、閱讀，其實繪畫、編輯、采風、出版甚至倉儲，所有這些都與現代書籍的生產消費流程有關。本片拍攝題材涉及圖書產業流程的各個環節，拍攝地點跨越中國大江南北，從莊嚴的國家圖書館到廈門的市井巷陌，從繁華的上海到湖南南岳樹林里的廢棄老樓，從裝有人工智能分揀系統的圖書倉儲系統到深藏于深山和歷史中的“峱山”，它不僅全面地展示了圖書產業鏈上的每一顆螺絲釘細小的螺旋，也反映了中華文明宏大而又不動聲色的演變。

為了拍攝海拔3700 米的“納朗瑪”圖書館，攝制組來到了四川甘孜塔公草原。這座由“95后”僧人久美組織修建的公益圖書館，不僅是當地孩子的知識寶庫，還是撬動當地年輕人精神世界的一個楔子。這座從自然環境到圖書內容和讀書群都獨具特色的圖書館，滿足了人們讀書最樸素的愿望——“獲得知識，改變命運，追求上進，規劃人生”。而久美的一番話“我的心開闊于世界，我的身雖然在草原上，但我的心可以與整個世界的發展聯系，這才叫真正的走出大山”——對于知識改變命運，這一代人有了更深刻的認識。

《但是還有書籍》 中每個人談起書，都有一種天真與敏感，就是錢鐘書先生所說的那種“癡氣”。他們中的很多人沒有取得世俗意義上的成功，過著非常簡樸但充實的生活，現實紛紛擾擾，他們雖然身在其中，但只要打開書，就會感到遠方有一個心靈，一直在等他去對話、去解答、去重新上路。正如毛姆所說，書籍是人類隨身攜帶的避難所，《但是還有書籍》告訴我們人生還有書籍，我們還有一顆赤子之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