冬天的詩

高堂東溶

之一

說到隱痛，一個單薄的詞也有它的發言權

它無需一張嘴。貼著時光的邊緣

漫游

裹著的憂傷

讓風推送于塵世之外

一言不發

是它的長處

而你總是一不小心劃破流水中的寂寞。

夜深時，它是不禮貌的一個訪客

把另一個的你

約在對面的椅子上

面面相覷。說到虛無，說到繾綣

它輕輕咳了一聲

擠了一個鬼臉卻沒有下文

隱藏不露，以它為榜樣

甚至把自己當作一個常常讀錯的字

被忽略或遺忘

就像春天不知自己有一張可愛的臉

之二

日午，猶如涂滿金色詩句的書頁

許多隱約或散失的容顏

就像天幕之水回攏到一條河流上

那蒼茫本色

驚起不小的波瀾

仍經得起千萬字句的鐘愛

與纏綿

但文字有各種場面。有陰暗

穿著不同的衣裳

在夢里繼續前行。繞不開悲壯

總是沉著臉

夢里的一把錘子砸在頭上

不讓沉沉睡意錯過對明亮的傾斜。

隨手抓一把，都是溫柔

你也不是一粒錯誤的黑紐扣

遭世事遺棄。在日午

在此刻，當真理的鏡面

丑陋不掩遮，不害羞

也不羞恥。欣喜陽光自有它最終的原則。

之三

這一天，灰色的彌漫把城市包裹起來。

丟開一切塵事。靜下的心

恍如黑色的底板，亮出淚水婆娑般的星空。

沒有一個人不想訴說

但沒有一個人

找到最好的言辭把自己從孤寂的背景里

解救。像一本厚重的書

在紛繁的塵埃里

單獨擺放。每翻一頁都是累

拋開眾多的建筑物。那河宛如被引出來的記憶

流過身上時

是浸心的寒冷。像被失約的河邊孤樹

伸長瘦削的脖子

鳥巢是飾品。葉子是飛逝的謊言

隨風邁入虛幻。一棵樹

不會羞怯地行走。一個人或我

進入荒涼至極的院子

而院子里的人們也像葉子散落。

也有一只鳥巢高懸，就像面對一座靜態的大鐘

之四

冬天的寬袖里甩出一條冷峻的小徑

通向的是一座深邃的森林

沒有路標的指明

好像瞎子在半途上停歇下來

而那個地方

一直是他咽不下的魅惑

沒有一條河流的曲折

愿意提醒他。更像

一只飄蕩的紙鷂，嗅出

地面上升起的抑制而沉悶的氣息

然而，命運之手

又被另一只手操縱

記憶之狗始終跟隨

把他帶回發暗或寡味的小屋

與許多事與物交纏

擔心的是在多余的時光里

該去哪兒發傻？

之五

冷空氣加速了周邊的寂靜。

星光在黑色底板上喘氣。窗子緊閉得

像縮回的一只手，使臉藏得更深

在灰色的大樓里

占有十四分之一的我

在孤單的情懷里

感到溫柔與實在。夜深了

竟有人砰砰敲門。是夢境而不是別人

他衣著單薄

嘴唇發白。一進入

打開暖風器。失望的他

嘆著氣，坐在落灰的椅子上

發怔。一眼看穿

這里沒有像樣的奢侈擺設

連一只玻璃杯

都很臟。一只蜷伏的小貓趁機撲了上去

被他厭惡地攆走。他的眼神里

藏著許多話，被我一個手勢擋住

之六

雪，被天空的氣艙悄然打開

飄落下來。分散、纏綿

在升與墜的翻轉中

浩浩蕩蕩。這樣的無際里有著

不足掛齒的渺小。

但很快就消失。像一個街景與

另一個街景，像某種舊的

消失。欲望也被更新。

愛成了不同方向的鋼軌

暗夜里閃著戰栗的寒光。

此刻，誰也像蒲公英，飄向不可掌控，

類似雪，輕柔、淡定、無味

這樣也好

之七

身體的寒是一具皮囊出了問題

想起烤火盆，年輕的日子和生活

沒有藤蔓繞著不放

雖然貧乏，枯燥，但從不厭世

挫折，是呵出的霧氣。

時間敲打出秩序的容器，

臉浸在其中。溢出的水

由你的感覺填補

說穿了，自然與必然是不必辯清的措詞

一個句子被涂改或覆蓋，

在漢字里翻身、起床或穿戴

并給腳套上鞋出了門

在阡陌的路上

彼此，彼此都擁有相同的一場雨

比如一只鳥飛在哪里

或去哪里叼一顆谷粒回來，它沒想得

這么多。一切場景

就像石子里流出的溪水

沒法被阻攔。造物主

曾坐在對面，哪一天對你說過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