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鵬遠

回溯當代小劇場的40年,像一場穿越旅行。
那些歲月是我不曾經歷的時光,因此它們和所有久遠的歷史并無二致,只是幾個燦若星辰的名字、幾段引人入勝的故事,以及如椽大筆蓋棺定論的寥寥數語。它們早已走入舊夢深處,不再生動也不再親切。
唯有精細地向記憶發問時,一切才終于重新清晰起來。它們原本無比尋常,不過是幾個年輕人心有不甘的任性妄為,一群毛頭小子無所事事的突發奇想,又或者現實窘迫下的另尋生機,看似意氣風發,實則有太多的橫沖直撞、如履薄冰、無心插柳。它們又的確不同尋常,日后各據一方、四散天涯的傳奇,在軌跡起始的地方竟然彼此交匯,所有載入史冊的條目,原來當初都不約而同地發生著,歷史的草蛇灰線就這樣潤物無聲地編織著一個時代。
穿越是一場逆旅,永遠帶著后見之明的那只眼睛。因此盡管不同尋常的發掘明顯奇妙得多,我還是提醒自己,尋常可能才更接近當時當刻的原貌。但我很快就意識到了這是一種矯枉過正,尋常并不等于日常,更不等于盲目,它只是身在其中、前路未明,背后卻涌動著真實的不滿與迷茫,也全然感知著自身以及周遭的沖動和渴望。
事實上,和話劇這個舶來品在中國的落地生根一樣,40年前的小劇場運動是又一個啟蒙時代的構成與產物。那方縮小的劇場舞臺,上演的實則是一場又一場遠遠超出劇本的大戲,它們和同時代的文學、電影、繪畫、學術一起,承載了對過往的反思和對未來的追索,共同跳動著呼應與激蕩現實的脈搏,盛放出一頁理想主義的絢爛圖卷。
只是它們如此短暫,當時代的主題發生變奏,沉寂或者轉向便倏然隨之——和百年前何其相似。很多時候,我們幾乎習慣了這種輪回,仿佛命定的捉弄,更是朝向自身信念、勇氣與耐性揮出的一記耳光,于是歷史的鄉愁也從這里生出,用以憑吊逝去的美好,抑或舔舐眼前的哀傷。可然后呢?
穿越不應該只是一次舊夢重溫,我們需要的是從中看清當初的匆忙,以及始終被忽視的先天不足,并在真正的斷點處找到接續的駁口。否則任何虛張聲勢的堅守與繼承,本質上已是毫不相關的另起爐灶和故作姿態,最后也大抵難逃重蹈覆轍的結局。
幾年前《蔣公的面子》大火時,我曾與導演呂效平聊過一次。在劇場外的臺階上,他望著遠方昏黃的點點燈火,擲地有聲地說道:“在理性沒有發展健康的時候,一切先鋒都是毫無意義的。”

18/2022 總第1044期
疫情真的是影響了方方面面,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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