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蔣惠云 圖/黃光明
立春剛過,我就像春天的小蜜蜂一樣,春倦還沒度過,就得飛進春寒料峭的山野尋找蜜源。
“瀘西花開了嗎?發點圖片或者視頻過來。大家剛過完年,饕餮大餐吃膩歪了,來盤素菜……”在媒體工作多年的閨蜜一大早打來個電話,還在刷牙的我迅速地在腦海里搜集素材,竟一時間想不起瀘西到底有沒有什么花開了。
這也難怪,去年一整年都感覺自己在不停地忙活,究竟在忙啥,還真說不出個所以然,也許為了工作,或許僅是為了生存。大家都慣用“生活”這個詞,我卻是羞于開口的。好長一段時間,我都忘了吾者的杜鵑花什么時候開,紫薇山的楓葉什么時候紅,向陽尖坡上的谷黃菌什么時候出,三塘的白地果什么時候甜?
有時,我對“生活”的要求很低,只要腹中有食、身上有衣就能滿足;有時,又覺得自己對“生活”的要求蠻高,無茶煮水即淡,無花插瓶即素,生活原本就應該是五彩繽紛的呀。至少春天到了,該出去踏青,背上紙筆顏料采風,背上相機攝影,或擺開茶盤在樹下品茶,至少到老家的小山上摘點野花,拾點干柴,燒一土肚子的燒洋芋也可以的。然而,這幾年來,我就那么守著電腦,在四四方方的鋼筋混泥土、漂白的離子墻之內,四平八穩地敲打著鍵盤,而手指尖的一個個文字沒有哪個與我心靈相通,沒有哪個與我是顧盼生輝的。幾年來,孩子一個個長大,淘氣得“不撞南墻不回頭”。幾年來,老人一個個變老,走的走,病的病。生離死別,成了中年人成熟的標配,一次次地無能為力磨平了青春的棱角,模糊了青春的光芒。多次輾轉于家與單位間,忙碌于各種事務間,糾纏于各種世俗煙火瑣事間,仿佛自己早已與眼前的這些鋼筋混泥土渾然一體了。是該有些生活的氣息了,至少需要透透氣。

“抽個空一起去看看媽媽吧。”來不及多想,我迅速背上包跟老公到菜市場,挑點婆婆愛吃的蔬菜和水果向老家出發。
“瀘西的桃花開了沒有?”
“沒有。”
“那梨花開了沒有?”
“沒有。”
“櫻花呢?”
“嘿,你不會看嗎?”
我一怔,確實是忘了眼前這個家伙,不也跟我一樣為了一家老小的生計四處奔波嗎?更何況,完全沒有文藝細胞的他,哪會去關注什么花開還是沒開?
我轉頭望向窗外,一大片黃映入眼簾。
“油菜花開了!”我幾乎雀躍。
“這有什么奇怪的?就是這幾天開唄。”
“可我已經好久沒看到花了。”我似乎是在對自己說。
“跟羅平的油菜花比起來,這算什么!”
“好是好,你有空去看么?”
開著車的他默默地向我瞥了一眼。
“停車,我們下去看看。”
老公停好車拿了兩個墊子,我們坐在田埂上。剛才從遠處眺望,稠密得像黃燦燦的錦毯似的大片大片的油菜花,此刻在我們眼前顯得稀疏起來。“就像我的頭發一般。”我始終沒有把這句話說出來,人到中年的“殤”有很多種,但大致相同的是“都無法言說”。就像眼下,我們好像都不是在賞景賞花,而是享受眼前這一片寧靜和淡然,享受此刻難得的閑暇與放松。
幾只小蜜蜂嗡嗡地在我耳邊掠過,無暇停留,又迫不及待地向那些飽滿、燦爛、多姿的花兒飛去,掠起的身影籠罩在一篇淡黃色的光芒中,倏地,仿佛所有的春光都向它和那片花海靠攏。在一片黃暈里,我牽著一只手,不,是那一只手牽著我,那時,漫山遍野的油菜花也不過是配角。那時,我多希望能有人為我們留張合影,保存到永遠。可是,青春就像鄰家姑娘的小辮兒,閃啊閃的,弄得小伙兒心癢癢,卻怎么也抓不著。
“來,我跟你照張相。”說著,他抬起手機。
我拿過他的手機,默不作聲地把那張還沒看清楚的照片刪了,再把手機遞給他。
“照得不好嗎?再來一張……”
“不用。”
我扭過臉,淡淡地說:“走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