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的笑容里藏著明天

原煒飛

1

“你兒子哭得哄不過來，你趕緊來學校一趟吧?！苯拥絻鹤影嘀魅蝿⒗蠋煹碾娫?，我立刻緊張起來，更不敢去細細揣摩劉老師的情緒。旁邊的同事聽到，低聲勸我：“小時候哭哭就算了，這都上小學了，應該要注意了?！笔茄?，兒子上小學了還是個愛哭鼻子的孩子，怎么辦呢？

兒子有顆玻璃心，從小就愛哭。小時候的他柔軟又可愛，哭起來惹人心疼，我們都叫他小公主。后來上幼兒園也是如此。有天放學回來，他舉著小手指讓我們看，我們沒看出來，他立刻淚落如雨，喃喃著：“媽媽，疼！爸爸，疼！”原來他的小手指在課桌間碰了下，盡管已經過了半天，小手指也沒有傷著，他還是啼哭不止。直到我把他的小手指握在掌心揉搓了好一陣，他才慢慢止住哭，含著淚，坐在小板凳上看電視，而那只“受過傷”的小手指一直翹著，到晚上睡覺后才忘了“疼”。這樣的事情不斷發生，那時覺得他不過是愛撒嬌。

孩子一撒嬌，總會得到我們加倍的呵護和疼惜，他想要什么東西，如果我們不答應他，他就會哭鬧不止，把我們哭到屈服，哭到滿足他，他才罷休。上幼兒園的三年，老師就不斷地向我投訴，說兒子太愛哭了，班里的孩子們都不太敢也不太愿意和他玩，害怕一不小心惹他哭了。為此，我才意識到問題的嚴重性，想盡了辦法，傷透了腦筋。

兒子上了小學，開學之前，我也鄭重地和他談過，上小學就成大孩子了，不可以動不動就哭。然而，讓我擔心的事情還是發生了。到了學校，劉老師說孩子們課間玩耍，兒子被同學不小心推倒了，就趴在地上哭，同學們勸他哄他，問他哪兒疼，他也不說，光是哭。好不容易同學們才把他從地上扶起來，兒子又趴在桌子上哭。上課的鈴聲響了，老師已經進來上課，寂靜的教室里還回蕩著他的哭聲。劉老師只好把他領到辦公室，問不出他摔疼哪兒了，就是一直哭。

劉老師見到我時很著急，她得去上課了，讓我問問兒子傷哪兒了。我過去輕輕拍拍兒子，問：“是傷心了吧？”我話音一落，兒子哭得更厲害了。沒辦法，我只好給兒子請了一天假，帶他回了家。

2

從學校回來后，我決心盡快培養兒子的堅強和勇氣，其實三年前我就哄著他去上跆拳道課，結果上到一半他就哭不停，后來怎么都不去了，害怕別人打著他。我也帶著他去參加過一些競技類的運動，都沒有堅持下來。

晚飯后，我和他商量繼續去學跆拳道，他仍然不愿去。“那媽媽先去，你愿意陪媽媽去嗎？”我笑著對他說，“媽媽練好身手，好保護你?！币娢覝蕚湟陨碜鲃t，信心滿滿的樣子，兒子終于肯定地點了點頭。

次日，我就去道館報了跆拳道。我每次去上課，兒子就在一旁默默地看著我。兩周后，有次趁著課間休息，我坐在兒子身邊比劃著跆拳道的招式，沒想到他不僅沒有排斥，還學著跆拳道的動作和我過招，玩得很高興。

一個月后，我決定拉著兒子到場地和我們一起上課。在老師和學友們的熱情互動中，我不斷鼓勵兒子。兒子終于接受了，去穿上了白道服，我們都鼓起掌來。正式開始學跆拳道后，兒子也哭過幾回，好在沒有退縮，還是一招一式、像模像樣地練了下來。

有個周日下午，我和兒子從道館回來，恰好姥姥在家，于是我叫兒子把剛學的動作表演給我們看。只見兒子穿著道服，向我們這些“觀眾”謙遜地鞠躬，然后拉開架勢，調整呼吸，開始推踢、前踢、橫踢、側踢……看得我邊鼓掌邊歡呼。不料，姥姥卻過來摸了摸兒子的頭問：“你這成天踢來踢去，沒有踢疼吧？”這讓我一怔，他爸也是大氣不敢出，眼看著兒子眼里已經涌上來淚水，又一場哭鬧的風暴即將開始。我迅速撲過去安撫兒子：“不疼，不疼，天天練還怕疼？”出乎意料地，兒子的眼淚竟然沒有流出來，竟然生生地忍住了。見此，我連忙轉移話題，摟著他的肩膀說：“兒子好堅強。”

兒子仰著脖子，抬著頭給我們背起“禮儀、廉恥、忍耐、克己、百折不屈”的跆拳道精神，聽得我們驚喜不已。

3

后來有一天，我去接兒子下課，只見他出來后噙著淚水，看見我后，賭氣地說：“以后不來學了！”我是又驚又怕，問他：“怎么了？”一路哄著兒子回家后才得知，原來是練習時有個同學故意踢他、踩他了，兒子讓我看他的腳，果然被踩得瘀青。

“怎么能這樣呢，這也太欺負人了吧！”我想都沒想，憤憤不平地叫了一嗓子，結果像把火點燃了兒子的憤怒和委屈，他哇一聲，眼淚奪眶而出。

我意識到自己的失誤后，兒子已經哭得勸不住，幸好愛人趕過來“救火”，詳細詢問兒子事情經過。兒子泣不成聲地訴說起和同學的過節，原來休息時兒子向老師告狀對方不關水龍頭，上課時，偏偏輪到他倆對打，那位同學就把怒火全發泄出來了。兒子越說越傷心，不僅僅是肉體的疼痛，還有精神上的屈辱，因為他根本打不過人家。

最終，老公語重心長地跟他說：“每個人都有不一樣的想法和做法。你向老師告狀，他就會覺得你壞，就像你覺得他不關水龍頭不對是一樣的道理。你已經十歲了，以后遇到事情要盡量學會和人溝通，尤其是那些不好的行為，如果對方不聽，甚至打擊報復，咱們就敬而遠之，不和他們玩了。你不是說過，跆拳道的精神強調忍，忍是什么來著？”兒子抽噎著，邊點頭邊說：“忍就是德?！鼻榫w也漸漸地平息下來。

時光流逝，轉眼間兩年過去了，最近兒子要參加一個跆拳道比賽，練得更加勤奮了。比賽那天，我和愛人一起去為兒子加油助威。坐在臺下，心是七上八下的，猜測著他的各種表現，如果輸了他會哭嗎？畢竟曾經他那么愛哭。兒子混在清一色道服的隊伍里入場，他看到我們后，笑著朝我們揚揚手，笑得那么生動。我激動不已：這是他第一次在跆拳道比賽里含笑出場。

比賽開始，等了好久，終于等到了兒子。當時我的心緊張得撲通撲通直跳，好在他的對手雖然比他高但沒有多強壯。兩個人相互鞠躬之后，開始出招。一個前進，一個后退，然后跳換，格擋，兒子甚至還來了個漂亮的側踢，很有架勢的樣子。我看到這里才稍微得到些安慰，開始使勁地鼓掌。

然而，不一會兒，隨著兒子的身體一晃，對手立刻占了優勢連續發起攻擊，兒子措手不及，步伐很快出現凌亂，我的心都揪了起來。接著，只見對方的腳往兒子的褲襠下一伸，咕咚一聲，猛地將兒子整個翻到了地上，就算我們坐在后面的觀眾席上都聽得到響聲。“陽陽！”兒子一摔，我急得喊出聲來，除了心疼還怕他會趴在地上哭。

兒子躺在地上五六秒后，一個彈跳，干脆利索地起來了，雙目平靜地看著對手，腰一彎，鞠了一躬。對手見狀，也朝兒子鞠躬。最后，兩人同時朝觀眾鞠躬。我震驚地看到兒子朝我們微微一笑，剎那間，我怔住了。

我后來和愛人對視一眼，百感交集地去后臺等兒子。兒子出來后，我趕忙上去查看他有沒摔傷，發現他腦門上有個隆起的小包，問他疼不疼。兒子搖搖頭不吭聲，情緒低落，好在沒有兩眼含淚。我哄他說：“不管輸贏，重要的是參與了，這個過程就能鍛煉人?！睈廴艘灿芍缘乜滟潈鹤釉谫悎錾系膬炐惚憩F，摔倒了能迅速爬起來，還向對方鞠躬，面帶笑容。一個成年人被擊敗時尚難笑出來，兒子能如此，何其難得！

聽我們這么一說，兒子頓時眉開眼笑，笑容里都是陽光。我欣喜地看到了兒子的成長，看到了他的明天，終將變得美好。

編輯 | 龍軻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