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去的外公

外公不受控制地老了。

“外公，吃飯啦！”聞著廚房飄來的香味，我叫喚了起來。一會兒，傳來了異常緩慢的“噔——噔——噔”的聲音，外公拄著他的拐杖在緩緩前移。外公中過風，壞了一條腿，歷經兩次大的手術，86歲的他十分瘦弱。

餐廳很安靜，大家都在等著外公。足足走了五分鐘，外公才坐了下來。

這樣的日子日復一日，外公的身體卻每況愈下。

盛夏深夜，蟬聲大作。我模模糊糊聽到外公房間傳來了嘈雜聲。還在睡意中的我突然意識到了什么，直沖進外公房間。外公直直地躺在床上，雙腿又紅又腫，意識模糊，問什么都不知道。一時間我呆住了，等回過神來，我看到外婆和母親努力地想把外公搬下來。“您動一下啊！用點力啊！”母親急得直叫。我也趕緊跑過去，一把架住外公的胳膊。這個時候，我才真切地感到，外公身上幾乎沒有什么肉，皮包著骨頭，感覺只要輕輕一碰就會散架。

外公由于發燒，意識已經非常模糊，仿佛一段木頭浸足了水，機械、沉重。“媽，你去推輪椅，童，你托著外公的腿。”母親費力地夾住外公，想把他整個搬起來，可外公的身體繃得僵僵的，一動不動。“你動一動啊，我們實在搞不動啊。”母親急得眼淚都快出來了，臉漲得通紅。“啊，啊……”外公的喉嚨發出一陣陣含糊的聲音，他已經說不出話來。

“媽，我們想辦法，一起用力把外公抱起來！”汗水浸透了我的衣服。“三、二、一！”我和母親使出全力抱起外公，外婆則扶著輪椅，我們好不容易把外公移了上去。適逢父親出差，就這樣，我們祖孫三人把外公送到了醫院。

外公出院后需要有人專門照顧，由于力不從心，母親開始尋找合適的養老院，幾經比較，她看中了一家條件很好的養老院。

那天晚餐時，母親給外公做了一小盤紅燒肉，外公牙不好，只能吃肥瘦相間的肉。“想不想去養老院？那里條件很好，可以試一下的。”母親云淡風輕地說了一句。餐桌上一下子安靜下來，外公只是悶頭吃菜，如同一個局外人。我看著外公，岔開了話題，“媽，今天的紅燒肉醬油放多了，有點咸！”

“怎么會呢？”

餐桌又恢復了熱鬧，可外公總有些心不在焉。此后，母親又提了幾次養老院，一聽到這個話題，外公就是沉默。

漸漸地，我感覺自己也陷入了兩難境地，一方面，外公去養老院，可以得到專業的照護，對于身體虛弱的他是一個很好的選擇;另一方面，我又不太想外公走，一家人，就該團團圓圓，和和美美。

直到一個突如其來的電話讓我知道了外公的內心世界。一天下午，我聽到舅舅來電話勸外公去養老院，外公非常傷感：“只怕啊，去了就回不來了！”我清楚地看到了外公眼里含著淚。后來，外婆悄悄告訴我，外公對養老院有陰影，他的姐姐就是在養老院里去世的，“你外公思想保守，加上對養老院有恐懼心理，他踏不出那一步啊。”

外公真的老了。他的身體每況愈下，我們的日子平添了不少揪心。但我常常告訴自己：與其時時刻刻害怕，不如珍惜當下的分分秒秒。

胡梓童：江蘇省南京師范大學附屬中學樹人學校初三（10）班學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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