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教公主彈古箏

趙益普

李楊

一身修長的旗袍，精致的珍珠吊墜，烏黑油亮的長發和炯炯有神的雙眼，一如民國老電影里走出來的明星。在李楊位于泰國曼谷鬧市區的工作室見到她時，記者幾乎不敢相信，眼前這位端莊沉靜、毫無老態的古箏藝術家，剛剛度過了她60歲的生日。“聽說你們還要錄視頻，我今天特地化了點淡妝，遮遮皺紋。”李楊笑言，順手給古箏調音。斜陽從窗外傾瀉而下，灑在琴弦上，反射著耀眼亮光。她一臉專注，一弦一柱之間，雙手上下翻飛，一曲婉轉動人的《彩云追月》攝人心魄。這首彈了無數遍的曲子，對李楊而言意義非凡，每個音符仿佛都在回溯著她30多年的旅泰古箏生涯。

1985年，時值中泰建交十周年，甘肅省歌舞團赴泰國進行訪問演出。時年24歲的李楊是團里的古箏獨奏演員，那是她第一次來泰國。“那一年在泰國的表演場場爆滿，我登臺表演了古箏獨奏《戰臺風》，觀眾反響非常熱烈，他們可能沒見過古箏，記得當時還有觀眾擠破了劇場的窗戶玻璃。”李楊回憶道。

這場成功的演出將古箏第一次帶入泰國觀眾的視線。演出結束后，泰國華僑團體多次邀請她赴泰教學，以彌補泰國古箏教學的空白。李楊思來想去，于1990年應邀來到泰國，開始了海外古箏教學的生涯。

初到泰國，李楊的藝術理想險些被現實淹沒。“當時的泰國，幾乎沒有人認識古箏，也沒有學習中國樂器的風氣。”李楊說，收不到學生，自己的生計都成問題，再加上適應新環境本身就困難重重，自己“一度想過放棄古箏，去做別的工作謀生”。不過，她最終還是選擇了堅守初心。盡管工作室狹小低矮，生活清苦平淡，但她堅信：“我這輩子是離不開古箏的，既然已經選擇了教古箏這條道路，就不能輕易半途而廢。”

為盡快破局，李楊開始以創新求突破。在教學內容上，她把泰國本地音樂改編成古箏曲，并嘗試將當時泰國人熟悉的中國港臺電影歌曲改編成古箏曲。她還把這些內容匯編到自己編撰出版的泰國第一部古箏教科書中。在教學方式上，她靈活設置授課地點，通過開沙龍、辦小型音樂會聚人氣，同時借助學校、音樂廳、社會名流的家宴和公開演出活動展示古箏魅力。經過不懈努力，古箏逐漸在泰國紅了起來。自1997年起，李楊先后發行了15張融合中泰風格的古箏專輯，廣受好評。她也成為泰國知名古箏演奏家之一。

2000年12月的一個午后，李楊被一輛豪華的皇家專用轎車接走。車駛入一般游客進不去的皇宮深處，李楊將在那里第一次見到她最特殊的一位學生——泰國公主朱拉蓬。在公主的書房，李楊與朱拉蓬寒暄，以箏致意，為公主彈奏了一曲《彩云追月》。“公主聽完后兩眼放光，告訴我，她不久前訪問中國，聽到的第一首古箏曲子就是《彩云追月》，真是巧了！”

左上圖：2022年1月，李楊在曼谷中國文化中心教古箏。右上圖：2017年3月6日，李楊（右）與二胡表演藝術家李輝在泰國博仁大學演出。下圖：2009年12月，李楊（右）與泰國公主朱拉蓬在北京《中泰一家親》音樂晚會中演出。

朱拉蓬擅長演奏多種西方樂器，在一次無意間聽到了古箏曲后，便對這個古老的中國樂器產生了極大興趣。在中國駐泰國大使館的推薦下，李楊成了朱拉蓬的古箏老師。為教好這位“特殊的學生”，李楊悉心制訂教學計劃，創作編排教學曲目。朱拉蓬學古箏極為認真，剪掉自己精致的指甲，用膠布牢牢纏住彈古箏專用的義甲。即使在繁忙的公務壓力下，她也堅持每周練習至少10個小時。學了不到半年，她便能將許多難度較高的曲目演繹得絲絲入扣。

為實現朱拉蓬“以音樂展示中泰兩國友誼”的愿望，李楊策劃了“中泰一家親”音樂會。2001年8月，刻苦學了9個月古箏的朱拉蓬在音樂會上登臺演出，領銜演奏了《梁祝》《瑤族舞曲》等樂曲，主題曲《中泰一家親》由李楊和朱拉蓬合奏。第二天，泰國公主和中國老師同臺合奏的照片傳遍了全泰國。一時間，泰國民眾熱衷聽古箏、學古箏，會彈古箏成為尊貴的象征，李楊也成為泰國家喻戶曉的宮廷音樂教師。

從那以后，“中泰一家親”音樂會以巡演的形式連續舉辦了7屆，規模越來越大，影響力越來越深遠。演出成功了，朱拉蓬學古箏的熱情并未消退，她繼續跟著李楊練習。2000年至今，李楊跟隨朱拉蓬到訪全球30多個國家，在世界各地舉辦了100多場古箏演奏會。“每次出國坐飛機，公主都會給自己的古箏留一個單獨的座位，她認為樂器是有生命的，還曾開玩笑說，自己上輩子可能是個中國公主，所以才會如此癡迷于古箏。”李楊告訴記者，只要身體條件允許，公主如今依然堅持每天練習古箏，而自己也22年如一日地陪伴著她。

隨著這段師生佳話傳入大街小巷，泰國民間也掀起古箏學習的熱潮。李楊與曼谷中國文化中心合作，設立不同層級的8個古箏教學班。在她的帶領下，各式各樣的古箏學習班如雨后春筍般出現。作為一種具有2500年歷史的中國傳統樂器，古箏開始真正被泰國社會所接納。教學30多年來，她的學生數以萬計。越來越多的泰國人愛上古箏，學習古箏。李楊認為，推廣中國音樂，要做到本土化，不能過于陽春白雪。為此，她極力在自己的教材和樂曲中融合中泰兩國的文化元素，讓學生不會覺得古箏陌生或遙遠，而是感知到中泰音樂的相通之處。 “只有將古箏帶入大家平日的生活中，才能讓更多人愛上古箏，古箏藝術才能在泰國開花結果。”

前不久，以古箏奏響中泰友誼樂章的李楊，獲評第二屆“絲路友好使者”。如淙淙流水的古箏樂聲，沿著絲綢之路來到泰國，傳遞著“中泰一家親”的美好祝愿。而在李楊為朱拉蓬量身打造的《中泰一家親》中，公主寫下這樣的歌詞：“莫道國土不相連，任長天萬里，隔不斷我們的友情。中泰一家親，兄弟友誼永不絕。”

李楊

1961年生于中國甘肅，畢業于武漢音樂學院。1990年移居泰國推廣古箏，制作了15張融合中泰音樂風格的古箏演奏專輯，并出版首部泰文版古箏教材。2000年至今擔任泰國公主朱拉蓬的古箏老師，同朱拉蓬共同舉辦《中泰一家親》音樂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