美國《通脹削減法案》：求遠水解近渴

劉藝潼

2022年8月16日，美國總統拜登在白宮簽署《通脹削減法案》。

2022年8月16日，美國總統拜登簽署《通脹削減法案》（Inflation Reduction Act）。法案將于2023年正式施行，目的是降低美國財政赤字及通脹水平，推動美國經濟發展。從短期來看，法案對通脹的抑制效果微乎其微;從長期來看，法案通過保護主義大力扶持美國新能源產業，將會加劇全球新能源領域的競爭。

民主黨左翼議程的再包裝

《通脹削減法案》與拜登上臺以來推動的眾多法案存在共性，是民主黨左翼推動的《重建美好未來法案》的“縮水版”?！吨亟篮梦磥矸ò浮烦跏家幠＿_3.5萬億美元，后因兩黨及民主黨內的分歧，經多次博弈后縮至1.75萬億美元。2021年11月，縮減后的《重建美好未來法案》在眾議院獲批，但在參議院因民主黨溫和派議員曼欽反對而擱淺。此次簽署的《通脹削減法案》是將《重建美好未來法案》中的部分內容進行了重新包裝，資金總規模再度縮減，預計支出4370億美元。

《通脹削減法案》是民主黨內部經妥協達成的折中方案。今年7月，參議院多數黨領袖舒默與曼欽達成協議，同意在今年9月底前推動通過由曼欽提出的一項立法，以換取曼欽對該法案的支持。8月7日，法案在參議院表決時憑副總統兼參議院議長哈里斯的關鍵一票打破平局，獲得通過。8月12日，法案在眾議院以220∶207的微弱優勢通過。拜登政府通過黨內妥協而非兩黨協商促使法案通過，凸顯美國兩黨對立及政治極化日趨嚴重。

該法案雖名為《通脹削減法案》，實際上卻是拜登政府以削減通脹之名、行提振選情之實的幌子。美國通脹水平自去年起不斷攀升。今年3月以來，美國消費者價格指數同比漲幅超8%，居歷史高位。受高通脹影響，美國消費者信心走弱、經濟增速預期不斷下調，拜登支持率也持續走低，在今年5月一度跌至36%的任內最低點。隨著11月美國中期選舉臨近，兩黨競選活動趨于白熱化。拜登政府以美國民眾最關心的通脹議題為法案命名，目的在于穩定基本盤選民，積累競選籌碼，以提升支持率。

聚焦氣候、稅收、醫療三大領域

法案預計支出4370億美元，計劃創造7370億美元財政收入，從而削弱約3000億美元財政赤字。在法案計劃支出中，3690億美元將用于氣候和新能源領域，由此該法案也可稱為美國史上規模最大的氣候法案。

在氣候及能源領域，法案通過投資及稅收減免，鼓勵太陽能、風能、碳捕獲和清潔氫等清潔能源領域的產品在美國制造生產，鼓勵消費者購買使用清潔能源及電動汽車，以加快美國清潔能源產業鏈供應鏈發展;發展氣候友好型農業，降低農業對環境的影響，促進經濟脫碳。法案計劃到2030年，將美國溫室氣體排放量減少約10億公噸。

在稅收領域，法案將向年收入超10億美元的大型企業征收15%的最低企業稅，此舉預計帶來2200億美元財政收入，并將成為拜登推動全球最低稅改革的重要步驟。法案還將對上市公司回購股票征收1%的消費稅，以鼓勵企業投資。為強化稅收執法，打擊逃稅行為，法案將為美國國稅局增加790億美元的預算。

在醫療領域，法案將奧巴馬政府推出的平價醫療法案 （ACA） 到期時間由2022年底延長至2025年，為老年人設定每年2000美元的醫療自費上限，允許美國聯邦醫療保險（Medicare）通過談判降低處方藥價格，預計這些措施將節省醫療財政補貼2650億美元。

從上述內容可以看出，法案雖名為《通脹削減法案》，但與消減通脹并不直接相關。法案削減通脹的基本邏輯是促進清潔能源生產以緩解能源需求，并通過增加稅收、節省醫療補貼等方式減少財政赤字，從而達到削減通脹的目的。

對抑制通脹的作用微乎其微

除《通脹削減法案》外，拜登政府近期還出臺了促進美國半導體產業發展的《芯片和科學法案》和改善美國退伍軍人醫保福利的《尊重我們的契約法案》，這在一定程度上改善了拜登在選民心目中的印象。有民調顯示，拜登支持率小幅反彈至40%，為近兩個月以來的最高水平。

然而，《通脹削減法案》在短期不僅難以緩解美國的通脹，反而可能加劇通脹。當前，美國高通脹的內在因素是大規模財政政策和超寬松貨幣政策導致的供需關系失衡，而《通脹削減法案》使得財政支出大幅增加，不利于抑制通脹。從外部看，烏克蘭危機造成的能源短缺和商品價格高漲，以及疫情導致的供應鏈壓力都是造成當前全球通脹的客觀因素，《通脹削減法案》即使有遏制通脹的目的，事實上也難以做到對癥下藥。

據美國國會預算辦公室（CBO）分析，2022年，法案對通脹的影響微不足道;2023年，法案的實施對通脹率的影響或在正負0.1個百分點之間。從長期來看，法案時間跨度長，許多條款生效時間晚、見效慢，若未來共和黨重新執政，法案可能面臨被替代或被廢止的命運。

包含產業保護主義毒丸

值得關注的是，《通脹削減法案》對新能源的鼓勵政策覆蓋全產業鏈，將推動美國本土新能源產業發展，加劇全球在新能源領域的競爭。法案中涉及電動汽車及光伏產業的條款針對中國意味明顯，拜登政府希借法案的實施，壓制中國新能源產業發展，使美國在新能源領域能夠趕超中國。

法案規定對電動汽車企業進行一定的補貼，但對享受補貼的電動汽車企業進行了嚴格限制。法案要求汽車電池組件由美國及與美國簽訂自貿協定的伙伴國家制造組裝的價值量必須大于50%，且該比例逐年遞增10%，2029年將達100%。這不僅導致使用含中國電池零部件的電動汽車企業無法獲得補貼，也使包括美國盟友在內的多國汽車企業利益受損。法案簽署后不久，韓國宣布考慮就美國《通脹削減法案》向世貿組織提起訴訟，并成立政府聯合對策小組，派代表團赴美協商。歐盟也就法案是否違反世貿組織規定開展評估。在光伏領域，法案規定在一定的時間內建設的光伏項目可享受30%的稅收減免，低收入社區光伏設施將在此基礎上再獲10%～20%的稅收減免，從而實現到2030年美國累計新增光伏裝機360GW（吉瓦）的目標。預計這將大幅刺激美國本土光伏產業發展，美國與中國在光伏領域的競爭也將進一步加強。

從《通脹削減法案》的出臺過程及主要內容來看，該法案是民主黨左翼長期執政主張的縮影，映射出美國當前社會經濟轉型變化。雖然法案以“遠水”解美國通脹“近渴”的效果存疑，但在中期選舉臨近的背景下，該法案的簽署和實施或將能夠緩解拜登政府的“政績饑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