德國經濟：在不確定性中艱難前行

胡琨

作為歐盟第一大經濟體，德國向來被視為歐洲經濟的火車頭與穩定器，對歐元區與歐盟經濟穩定與增長具有舉足輕重的影響。今年2月烏克蘭危機爆發以來，德國能源與食品價格飆升，通脹率不斷高企。為了抑制通脹繼續走高，歐洲央行在時隔11年后首次加息。而加息卻導致貨幣環境收緊，讓正在逐漸走出疫情陰影的德國經濟前景再次晦明不定，甚至有陷入衰退風險。盡管如此，德國經濟的總體表現尚可，經濟的基本面還算穩健。在強勁內需和穩固財政政策的支持下，即使德國經濟活動由于國際環境的不確定性短期內可能收縮，中長期經濟增長仍具潛力。

總體呈現復蘇態勢

德國經濟在2020年由于受到疫情沖擊而急劇萎縮，國內生產總值（GDP）收縮幅度達3.7%。盡管2021年隨著疫情緩解，經濟活動有所恢復，但增速只有2.6%，許多重要指標仍未達到疫情前水平。2022年疫情得到階段性緩解后，德國的餐飲、旅游和零售業等受疫情影響嚴重的行業開始復蘇;同時，德國民眾消費意愿開始增強，儲蓄率從2021年的15%回落至約10%。在這些因素推動下，德國經濟于2022年第一季度開始增長，制造業生產與零售營業額環比分別增長0.4%與1.8%，經濟總量環比與同比分別增長0.8%與3.9%。但烏克蘭危機爆發后，西方國家對俄制裁與俄的反制措施導致能源和食品價格急劇上升，不僅影響了德國工業生產和消費者購買力，還嚴重抑制了對于德國來說至關重要的出口增長。2022年第二季度，德國經濟降溫態勢明顯，盡管私人與公共消費增長仍然強勁，環比分別增長0.8%與2.3%，但制造業生產和零售營業額環比分別減少1.3%與0.2%，工業訂單環比減少5.6%，建筑業訂單降幅更是高達13.6%，GDP環比與同比增幅也因此分別降至0.1%與1.8%。

不過，總體來看，2022年以來，德國經濟還是呈現復蘇態勢：勞動力市場需求強勁，失業率屢創新低，就業人數也持續增長。2022年7月，德國失業率已降至5.4%，就業人數則達4539.8萬，超過疫情前水平，因疫情原因從事短期工作的勞動者也從2022年1月的57.4萬人減少至8月的25.9萬人。這表明，盡管疫情與地緣政治因素令德國經濟發展前景充滿不確定性，但其面臨的威脅更多是外部沖擊，而非結構性因素導致。

2022年8月3日，德國總理朔爾茨訪問了位于米爾海姆的西門子能源公司，并檢查了存放在此的“北溪-1”渦輪機。

中長期來看，困擾德國經濟發展的關鍵問題并非工業訂單的減少，而是勞動力短缺，尤其是專業勞動力不足。大量職位找不到合適雇員，嚴重影響了訂單的執行和企業家的創業信心，這已成為德國經濟可持續發展的瓶頸。值得一提的是，戰后出生潮期間出生的人進入退休年齡，使得德國勞動力短缺問題更加突出。根據德國經濟研究所的分析，德國勞動人口將在2022年達到頂峰（5310萬），之后開始逐年減少，預計到2035年將會減少300萬。如何吸引更多移民，尤其是有技能的移民補充勞動力市場，將是德國經濟與社會政策今后的重點關切。

依然面臨衰退風險

雖然德國經濟在艱難條件下展現出一定程度的韌性，但依然面臨供應鏈震蕩與高通脹帶來的風險。烏克蘭危機之前的一輪能源價格上漲，已導致德國2021年冬季電價和供暖費用急劇升高，對民生造成嚴重影響。據測算，由于能源價格上漲，一個年耗電量4000千瓦時的家庭每年將為電費額外支出約250歐元。德國工業部門對經濟的信心也因能源價格上漲受到打擊。德國工業聯合會（BDI）2022年2月調查顯示，88%的德國工業公司將能源危機視為重大甚至威脅生存的挑戰，20%的公司表示正考慮將公司股份或部分工作崗位轉移到國外。

另外，由能源價格飛漲而帶來的通脹問題也更加凸顯。2022年7月，德國進口商品的價格同比上漲近29%，其中能源價格同比上漲了幾乎132%，石煤、石油和天然氣漲幅分別為261%、64.7%和224%;對于農業生產至關重要的化肥和氮化合物的進口價格飆升了142%;以奶制品、脂肪和肉類為主的進口食品價格也上漲了約24%。進口商品價格的飆升帶動了德國物價整體上漲。2022年1月，德國通脹率為4.9%;而烏克蘭危機爆發后的半年，德國平均通脹率就已達7.6%。盡管過去幾個月能源價格有所回落，同比增幅從3月的最高點39.5%降至8月的35.6%，但食品價格仍然漲勢不減，8月同比漲幅升至16.6%，導致整體通脹率升至7.9%。

能源與食品價格上漲會壓縮消費者的其他消費，因此高通脹非常不利于內需從疫情中恢復。并且，鑒于進出口產品結構不同，德國無法將價格上漲的壓力完全轉嫁給境外客戶。出口價格上升幅度遠小于進口價格，導致德國的貿易順差大幅減少。根據德國工商大會測算，德國上半年出口因此損失700億歐元。如德國無法盡快擺脫高通脹問題的困擾，中短期內經濟發展前景很不樂觀，已有德國經濟研究所（DIW）等機構開始提示德國第三季度衰退風險可能會大幅上升。此外，在通脹壓力下，歐洲央行開始收緊貨幣政策，這也將給德國經濟帶來巨大挑戰。2022年7月21日，歐洲央行宣布上調關鍵利率50個基點，正式啟動加息進程。歐洲央行加息盡管可能對通脹有所抑制，但對投資、債務以及出口將產生復雜影響，這將會加劇德國經濟衰退風險。

財政空間彈性較大

盡管德國經濟面臨高通脹帶來的風險，但得益于良好的財政狀況，德國政府仍然有較大的政策空間應對當前的外部沖擊，以盡可能將社會經濟生活受到的負面影響降至最低。2022年以來，德國聯邦政府已出臺三輪財政救濟方案，額度總計達到1600億歐元，以降低通脹對中低收入群體和經濟運行帶來的壓力。第一輪減負計劃于2022年2月23日出臺，包含取消可再生能源附加稅、為福利房居住者發放取暖補貼、提高基本免稅額等措施;第二輪減負計劃于3月23日出臺，主要措施包括降低能源稅、向所有繳納所得稅的居民發放300歐元一次性能源補貼、額外給每位兒童和領取失業補助者發放100歐元津貼、提供9歐元包月低價交通票等;第三輪財政救濟方案于9月4日正式出臺，額度將超過650億歐元，措施包括擴大福利人群，發放一次性取暖補貼，給退休者和學生分別發放300歐元和200歐元的一次性能源補貼等。

這些救濟政策將在一定程度上緩解高通貨膨脹對德國民生的影響，有助于德國經濟的穩定與復蘇。

德國外貿收支月度數據（2018 年1 月至2022 年7 月）

資料來源：筆者根據德國聯邦統計局官網數據制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