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獵人筆記》 導讀

作品簡介

《獵人筆記》是屠格涅夫的成名作，對俄羅斯文學產生了深遠的影響。全書以一個獵人的行獵過程為線索，刻畫了地主、管家、磨房主婦、城鎮醫生、貴族知識分子、農奴等眾多人物形象，真實地展現了農奴制背景下外省城鄉各階層人民的生活風貌。

在美麗的大自然中發生的種種悲劇，在一定程度上體現了作者對農奴制度的無聲控訴，同時也生動地表達了人民對美好生活的追求和向往。作品采用見聞錄的形式，真實、具體、生動、形象，語言簡練優美，可謂散文化小說、詩化小說的范例。

作家名片

伊凡·謝爾蓋耶維奇·屠格涅夫，19世紀俄國批判現實主義作家。主要作品有長篇小說《羅亭》《貴族之家》《前夜》《父與子》《處女地》，中篇小說《阿霞》《初戀》等。他的創作反映了俄國從封建農奴制向資本主義制度轉變的這一過渡時期的社會生活，塑造了一系列富有時代特征的典型人物形象，成為俄國解放運動藝術編年史的重要組成部分，對俄國乃至世界文學都產生了較大的影響。

屠格涅夫對人類有著深深的熱愛，這種愛不僅表現在他對具有善良、勇敢、堅韌等高尚品德的人的贊美和頌揚上，而且還表現在他對人類苦難的深深同情上，表現在他總想竭力幫助那些受苦受難的人，表現在他對造成這種苦難的人的憎惡和譴責。這些內容都在他的作品中有著充分的體現。

屠格涅夫與列夫·托爾斯泰、陀斯妥耶夫斯基一起被人們稱為“俄國文學的三巨頭”。

精段選讀

伏 擊

傍晚時分，我偕同獵人葉爾莫萊一道前去打“伏擊”……我的讀者大概不是人人都了解什么是伏擊。那就聽我說說吧，先生們。

春天里，當日落前一刻鐘光景，您帶上槍到小樹林里去，不帶狗。您就在樹林邊上找個地兒，觀察一下周圍，檢查一下子彈火門，跟同伴交換交換眼色。一刻鐘過去了，夕陽下去了，可林子里還是亮堂的;空氣清新而明澈;鳥兒在饒舌地啁啾著;嫩草閃著綠寶石般的歡快光澤……您就等著好了。林子里漸漸昏暗下來，晚霞的紅光緩緩地滑過樹根和樹干，越升越高，從幾乎光禿的樹枝移向發愣的、沉沉欲睡的樹梢……接著樹梢也暗下來了，紅彤彤的天空漸漸變藍了。林子的氣息也漸漸濃烈起來，微微散發著暖洋洋的潮氣，吹進來的風一到您近旁便停住了。鳥兒們就要入睡——不是一下全都睡去，而是分批分類地睡去：最先安靜下來的是燕雀，過一會兒是知更鳥，接著是白鳥。林子里越來越黑了。樹木連成了黑壓壓的一片;藍藍的天上羞答答地出現了第一批星辰。各種鳥兒全都進入了夢鄉。唯有赤尾鳥和小啄木鳥仍在困倦地啼喊……過不多一會兒，它們也沉默下來了。在您的頭上又一次響起了柳鶯清脆的歌喉;黃鸝在一處悲悲切切地叫喊，夜鶯初次啼囀了。您正等得心煩，突然——但只有獵人才明白我的意思——突然在沉寂中響起一種奇特的嘎嘎聲和沙沙聲，聽到一陣急促而有節奏的鼓翼聲——一只山鷸姿勢優雅地側著長長的嘴，從容不迫地從黑洞洞的白樺樹后飛了出來，迎著您的射擊。

所謂的“伏擊”指的就是這個。

◆賞讀

選段中，作者運用擬人化的手法賦予了自然景物以人的思想情感，形成了一種人化的自然，藝術形象的生動性得到了大大的提高，讀后使人身臨其境。

弗拉季米爾和蘇喬克

“那你現在靠什么過日子呀？拿工錢嗎？”

“啥工錢呀，老爺……有飯吃，就謝天謝地了！我很知足。愿上帝保佑我們女東家長命百歲！”

葉爾莫萊回來。

“船修好了。”他嚴肅地說，“拿篙子去吧——你！……”

蘇喬克就跑去拿篙子了。在我跟這個可憐的老頭交談的時候，獵人弗拉季米爾不時地帶著鄙夷的微笑瞧瞧他。

“這人是個傻瓜蛋。”蘇喬克走開之后，他說，“是一個沒半點教養的人，一個泥腿子，如此而已。他連家仆也稱不上……盡是瞎吹……他哪里當得了戲子，您想想看！您跟他聊天白勞神！”

過了一刻鐘，我們已經坐在蘇喬克的平底船上了。（我們把狗留在一個小屋里交給馬車夫葉古季爾照看）我們感到不大對勁，可我們這些獵人是不好挑剔的。蘇喬克站在平頭的船尾用篙子撐船，我和弗拉季米爾坐在船的橫檔上，葉爾莫萊坐在前邊船頭上。盡管船縫已用麻屑塞好，水依然很快在我們腳下滲上來了。還好，沒有一絲風，水塘仿佛睡著一般。

◆賞讀

選段中的弗拉季米爾是一位已贖了身的家仆，蘇喬克則是一個農奴。弗拉季米爾深受當時社會風氣的毒害，對上層階級奉承獻媚（如稱呼“我”為“您”），歧視下層人民（如對待蘇喬克的態度），對不如他的人諷刺挖苦，是一個可憐而又可悲的人物。而蘇喬克一生被賣了六七次，僅僅是作為土地的附帶品而被賣出或被繼承;職業是不由他選擇的，廚師、車夫、戲子、船夫等，一切只能隨著主人的好惡而定。面對“我”的問話，他的回答畢恭畢敬，丑惡的一切早已把他對生活的期望值擠壓到了動物的層次——“有飯吃，就謝天謝地了”，更別提別的“人”權了。怪癖的女主人終身未婚，就不允許其他人結婚，可憐又善良的蘇喬克卻祝她“長命百歲”。作者“點到為止”的功力十分了得，通篇都沒有直接鞭撻主人的惡行，相反，還將整個過程寫得“婉轉”且“通情達理”，讀下來，心里卻只剩下對蘇喬克遭遇的同情。

迷 路

后來才發現，被我認作小樹林的其實是一個黑暗的、橢圓形的山丘。我第三次止住步，朗聲說道：“我究竟在哪里呢？”說時，看著自己那條英國種斑黃色的獵狗狄安卡，但這只四足獸中最聰明的畜類只是垂著尾巴，很憂愁地轉著疲倦的眼睛，并不給我一點有益的勸告。我不由得慚愧起來，很失望地往前看著，仿佛忽然猜到哪里是應該走的道路，便走到山丘上去，遇見一處極淺的四周已經開墾過的洼地。

我頓時生出一種奇怪的情感。這個洼地的邊是傾斜的，底上凸立著幾塊大白石，好像是爬到山谷里開秘密會議的樣子。這里又黑暗，又凄慘，天空掛在上邊，又陰又靜，使我的心難受得厲害。有一兩只野獸在石頭中間衰弱可憐地嚷叫著。我趕快回身跑到丘崗上去。到現在，我還沒有丟失找路回家的希望，但是我已經確信我是迷路的了，所以也就不急于知道那些完全沉沒在黑暗之幕中的周圍的景物。順著星光，我一直往前走去，往遠處走去。我這般走了半小時的工夫，很艱難地移著腳步。我覺得自有生以來從沒有走過這樣空曠的地方，四面一點火光也沒有，也聽不見任何聲音。一個傾斜的小山頭換成別個山頭，田地無窮盡地連接著別的田地，樹木仿佛忽然從地上站起來，站在我的鼻子前面。我一直走著，已經準備找一塊地方歇宿到天亮再說，忽然發現自己走到了一個可怕的深淵邊。

我趕緊停住疲勞的腳步，從朦朧的夜色里，看出腳底下遠遠有一片廣大的平原。寬闊的河流彎彎曲曲流在上面，成半圓形，河水光亮的反照閃閃不定。我站立的那個山頭，忽然降成垂直的絕壁，山頭崢嶸的輪廓現著黑色，和藍色的天空形成很大的差別。在我的腳底下，絕壁和平原所拼成的那邊，黑沉沉的河流附近，正燒著兩處火，發出鮮紅的火焰。火旁圍著幾個人，黑影兒搖搖不定，有時還會照出一個長著毛蓬蓬的頭發的人的額頭。

我這才知道我走到什么地方去了，這是在我們那里很出名的白靜草原。但我回家去是絕對不可能的了，尤其是在夜間，兩腿累得竟要彎曲下去。我決定走近火光，在被我認作牛羊販子的人中等候朝霞。我很順利地走下山去，但是還來不及把最后拉住的一根樹枝從手里放開，就聽到兩只狗的吠聲。這時，火旁發出一陣兒童的聲音，兩三個小孩很迅速地從地上站起來。我趕緊大聲回應他們的叫喊。他們跑到我面前，立刻把自己的狗叫回，我向他們走去。

◆賞讀

這一章節敘述了作者迷路后來到白靜草原的所見所聞，相比之前已具有了一定的情節，人文氣息濃厚。通過作者生動的描述，再現了白靜草原上的景象，趣味十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