木頭魚

蒲靈娟

阿元好幾天沒捕到魚了，他好想吃魚，于是，他用一塊木頭雕刻了一尾木頭魚，把木頭魚掛在墻上。可是，木頭魚不能吃，阿元看著木頭魚搖頭嘆氣。木頭魚轉動著圓圓的眼珠子，朝他微笑。

阿元很生氣，認為木頭魚在取笑他，笑他沒本事，捕不到魚。于是，他來到海邊，把木頭魚扔進了海里。

驚慌失措的木頭魚奮力地游著，它知道自己是木頭做的魚，在海里浸泡久了，會腐爛，會死去。木頭魚不想死，它奮力游向岸邊。突然，一個海浪打來，木頭魚被海浪席卷到海中間。一群海豚游過來，木頭魚緊緊抓住一只海豚的尾巴，這樣，它可以省點力氣。

海豚帶著木頭魚游向深海。深海的蚌殼屋里住著一個人魚婆婆，她滿頭白發，穿著一件繡花的袍子。盡管她很老了，可她是個愛美的老婆婆。人魚婆婆用珍珠粉涂抹那張滿是皺紋的臉，用筆蘸著墨汁畫出兩道彎彎的黑眉毛，再涂上用玫瑰花瓣制成的口紅。她照照鏡子，對自己的模樣很滿意。

化好妝，人魚婆婆才會出門。她游弋在海底，一群群小紅魚跟在她身后，贊美她是個漂亮的婆婆。人魚婆婆很開心，甩動魚尾，繼續游。忽然，她看見了木頭魚。

“我沒看錯吧？這是一塊木頭？”人魚婆婆揉揉眼睛。

她游過去，伸出枯瘦的手，一把抓住木頭魚。木頭魚在她手里掙扎，大叫：“放開我，放開我。”

“嘻嘻。”人魚婆婆冷笑道，“拿回家當柴燒。”

人魚婆婆捏著木頭魚游回蚌殼屋。天已經黑了，月亮穿過水波，把星星點點的月輝灑進大海。人魚婆婆點亮蠟燭，她要做晚飯了。屋里有個小火爐，爐火燃燒，她舉起木頭魚。

“等等！”木頭魚大叫。

“你還有什么要交代的？”人魚婆婆問。

“你……你一個人住？”

“嗯。”

“你不孤單嗎？不想有人陪你說說話？”

“嗯，我很孤單，每晚半夜才睡覺。”

“如果你不嫌棄，我每晚可以陪你說說話。”

是啊，木頭魚說得對，它可以陪她說說話。人魚婆婆決定留下它，不當柴燒了。有木頭魚陪著說說話，人魚婆婆很開心，這晚，她很快進入了夢鄉。

一尾紅色的魚在蚌殼屋外自言自語，紅魚聽見了人魚婆婆發出的均勻的鼾聲。以前人魚婆婆夜里可是經常失眠的啊。木頭魚趴在藍色的透明的窗前，淡淡的月光照在紅魚的身上，木頭魚羨慕地說：“如果我是一條真正的魚該多好！”

“你是木頭魚，會腐爛，會死去的。”

“唉，可憐的木頭魚。”

紅魚反復地說著這兩句，好像參透了什么天機。

月亮回家了，朝霞飛來，紅艷的光亮穿透水波，投射到海底。人魚婆婆醒了，她又開始化妝。化好妝，她帶著木頭魚游出海面。

…………

一日，阿元搖著小船來捕魚了。他把網撒向海面，收網時，他驚呆了，今天網到的魚特別多，品種也非常豐富。緊接著，他看到了一位人魚婆婆，她正在把魚往他的另外一張網中趕。阿元很感激人魚婆婆，朝人魚婆婆揮了揮手。

人魚婆婆隱入海底，木頭魚也跟隨她潛入海底，回到她的蚌殼屋。

人魚婆婆把木頭魚放到爐火邊，烤干它的身體。人魚婆婆準備了一桌好吃的。她端起酒杯，對木頭魚說：“吃完這頓午餐，你就回到岸上去。”

“不，婆婆，我不離開你！”

“你留在海里會腐爛，會死去。”

“我不在乎，只要有愛，生命就是永恒的。”

木頭魚撲進人魚婆婆懷里，嗚嗚地哭。它哭得好傷心，眼淚一串串掉下來，打濕了人魚婆婆的大紅繡花袍子。人魚婆婆也哭了，哭紅了雙眼。

哭夠了，哭累了，人魚婆婆回到她的床上，打起了呼嚕。木頭魚不需要睡眠。它和往常一樣在窗邊看著海底的景色，心里滿是憂傷。這時，窗外傳來輕輕的敲打聲，是那條紅魚又游到窗前來了。

“木頭魚，你雖然是木頭做的，但你懂得感恩。我還以為再也見不到你了，沒想到你寧愿腐爛也要陪伴孤獨的人魚婆婆。”

“人魚婆婆對我好，給我煮好吃的，處處為我著想，我怎么能辜負她？”木頭魚說。

“你是一尾有愛的木頭魚！”

“愛是相互的，人魚婆婆也愛我！”

“你想不想變成一條真正的魚？”

“想，做夢都想！”木頭魚跳了起來。

瞬間，木頭魚又垂頭喪氣起來，它是一塊木頭，怎么可能變成一尾有血有肉的魚？！

“跟我走，我帶你去找海里的巫師，他喜歡聽故事。如果你的故事感動了他，他就會幫你實現心愿。”

“真的嗎？太好了！”

木頭魚打開蚌殼門，跟著紅魚游啊游，游進一片黑黝黝的海。在一幢黑礁石樓房里，木頭魚見到了身穿黑袍、像個影子一樣的巫師。

“說吧，你有什么感人的故事？”巫師說。

木頭魚看不見巫師的臉，巫師本來就沒有臉，他就是個漂浮的黑影子。

木頭魚清清嗓子，開始講故事。講著講著，它的頭開始腐爛，眼珠轉不動了，鼻子無法呼吸。它張開嘴，艱難地喘著粗氣。

巫師輕輕地吻了吻木頭魚，頓時，奇跡出現了：木頭魚的心開始怦怦跳動，它感覺全身充滿了活力;木頭魚身上長出金色的魚鱗，眼珠滴溜溜地轉動。哦，它變成了一條有生命的魚！

“這是我嗎？”木頭魚，不，金魚問。

紅魚睜大眼睛，驚喜地說：“當然！”

“哦，我太幸福了！”金魚使勁往上一躍，貼近巫師。

金魚重新游回了蚌殼屋，睡了一覺的人魚婆婆醒來了，沒見到木頭魚，她還以為木頭魚回岸上去了。忽然，她看見了金魚，驚訝得張大了嘴。因為她一眼就認出金魚就是從前的木頭魚。

金魚在人魚婆婆身邊跳起舞來，它開心地告訴人魚婆婆，是海里的巫師幫助了它。

黃昏，晚霞滿天，人魚婆婆和金魚游出海面，海鷗在歌唱，海燕在飛舞。

海風輕輕吹，海浪輕輕涌，蔚藍色的大海分外溫柔迷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