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藏身

2022-05-30 11:41:11朱霄
特區文學 2022年5期

“好的,你可以走了?!本焓樟斯P,點頭示意。

趙安萍試圖站起來。左腿傷還沒好,她下意識覺得右腿也有些軟。

慢慢才出了門,外面的陽光灑在包裹的石膏上,映出一個奇怪的形狀。已經是九月份,地上鋪陳著銅錢大的碎光,南方夏天的余溫還沒有消散的跡象。路上有小孩在飛跑,父母跟在后面笑。四處都暖融融,很難不舒服。

她捏著手里的車票,忽然想起自己的孩子來。

結婚那天,趙安萍沒請一個人,單方面免了場酒席。李峰順對此大為不滿,連著嘴碎了好幾天。趙安萍就挑著眼,把銀行卡余額遞給他看。這人噤了聲兒,訕訕地瞅她臉色,心里有些不甘。所以轉身就瞪了趙忠寧一眼。

趙忠寧是她兒子,正讀市里的高中,但和李峰順沒什么關系。趙安萍結婚不請人吃酒,也有點二婚的原因。離開縣城好些年,趙安萍卻仍然下意識覺得,人們都不太待見二婚女人。她的第一任丈夫沉默寡言,除了發工資的時候,決不主動同人講話。有次她不在家,兒子要家長給試卷簽字,簡直讓男人大為受驚。他單位不在體制內,薪酬微薄,趙安萍那時常常對此膽戰心驚。所以,丈夫去世那天,除了悲痛,她還隱隱約約松了口氣,自此不必擔憂他失去工作。

相比起這一個,李峰順要靈活得多。飯桌上極少有他插不進的閑話,自己還特別喜歡編扯哄人。因此,趙安萍一邊盼望他找到個靠譜工作,還私心想著最好能包食宿。

兩個人原本沒什么交集。那時丈夫才去世幾年,趙忠寧剛升了高中。因為學校離家有些遠,每周不一定能回來。日子一長,趙安萍就干脆退了城里的房子,一個人搬進了城郊的廉租房。她平日里在居委會打下手,偶爾還會去學??磧鹤?。李峰順當時是個大巴車司機,線路正好經過市高中。一來二去,兩個人在車站上熟起來。這附近圈子小得很,后來經幾個閑人撮合,就搭在一起過日子。

趙安萍對此始終感到恍惚。一年間,她看著李峰順從三號線換去了五號線,幾個月后又被攆出來,在隔壁修車店干了幾天的活兒。兜兜轉轉,如今的李峰順待在家里已經快半年。趙安萍不再看著他出門,只能盯著他整日吧嗒著嘴,露出逐漸泛黃的牙齒,還有額頭上愈來愈深的一道褶子。

那牙齒上膩出一層膜來,卻不完全覆蓋,所以眼見著越來越黃。

趙安萍感到惡心。

他們結婚沒費什么周折。男人沒有房子,趙安萍也不大在意,就直接叫他搬了進來。省城的廉租房是標配的一室一廳,還算是健全,但因為多了個人,一下子變得擁堵起來。李峰順自己買了張床,放在客廳里,正對著門。趙安萍就從臥室里搬出來,和他一起睡客廳。兒子平時不在家,但就此有了自己的房間。

一進門就是客廳。來人能看見桌子和床緊挨著,桌子挺干凈,還齊齊擺著幾本書。屋里沒有沙發,只能在床邊圍坐一圈。居委會的人有時來串門兒聊天,幾個認識趙安萍的女人就笑,對這個男人露出幾分輕蔑來。李峰順每次都嬉笑著扯開話題。但這樣的事情一多,他就會躲出去,口里念叨以后會買大房子,但往出走的步子卻絲毫不停。

這一片區的人都挺同情趙安萍。結婚前李峰順倒是規矩,估計是忙打工不著家,但后來一直沒有工作,人就像是變了。很多人親眼見過他在超市里偷摸拿些零碎,被逮住了也決不承認。就算是老板從他兜里把東西拿出來,他都只是面不改色地溜達出來。這導致他的風評越來越差。一旦李峰順進了店鋪,周圍人都會不自覺地盯著他看,這人也就仿佛完全感受不到。最嚴重的時候,連趙忠寧回家都能聽見有人在背后指點,叫他回去找他媽來給男人結賬。趙忠寧扛不住這種目光,對李峰順的態度越來越差,甚至有意減少了回來的次數。

小區幾個肉菜鋪子多少都被占了便宜,連著對這一家人都很有意見。大多數人都等著女人來收拾李峰順的一堆爛賬。

但趙安萍一次也沒有出現。

隔壁的女人又在哭了。

趙安萍在床上翻了個身,眼睛怎么也合不上。那聲音細細碎碎,從四處往她的耳朵里鉆??蘼晹嗬m著,還伴著些咳嗽,幾乎能想象出那女人壓抑的表情來。

小小的縣城,如今也有了省城的味道。

先是劇烈的摔門聲,哭聲才慢慢響起來。此前還有東西落地的悶聲,以及來去推搡的摩擦。趙安萍盯著屋頂,分了點神,心里怨這老房子隔音太差。鄰里的秘密一點也藏不住,單叫人尷尬麻木。

她不清楚隔壁住了什么人,只是偶然見過鬧劇里的主人公。一男一女,估計也就三十多歲,記不清臉。趙安萍剛搬過來時,夫婦關系還算是正常,但短短一年里吵架次數卻越來越多。

她對此并不關心,只是聲音實在惱人。

小城的十二月,氣氛頗有些劍拔弩張。這與趙安萍的記憶相差很大。她從小住在這里,長大又離開多年,從未想過小城也會有后來。南方的省城柔化了趙安萍對冬天的感覺,偏北的家鄉就給她一記重重的耳光。臨近年末,風越是呼嘯凜冽,人們也越是冷漠囂張。為了一朵小小的花菜,幾個女人能原地對著掐起來。

夜里的小城不再極靜,而是熱熱鬧鬧。母親留下的房子在老城區,是人流來往最多的地方。城管整日在這一帶巡邏,小販們清早就來回奔波,倒不是會被趕走,而是忙著做整個老區的生意。趙安萍一個人住在這里,早上出門買菜,回來后一整天也很少出去。要等晚上鄰居們鬧起來,屋子里才像是有了人氣兒。

老式的住房樓,趙安萍最能聽到的動靜,就在隔壁和上層人家。

隔壁的哭聲還在繼續,只是更低了些,幾乎快要聽不清。頭頂上的一家人應該是已經睡下了,今晚動靜小得很。這是兩個老人住在一起,子女偶爾會回來看看,他們平時也少有聲音,最多便是碎個碗杯,從未出什么大事。

趙安萍起身披了件衣服,她看見對面樓里的燈滅了大半,只是星星點點的幾處亮著。有的窗戶甚至能從外面看到人影,這多數是有孩子念書的家庭。過去趙忠寧也是在這種地方長起來的,只是如今隔著許多里路,趙安萍對這些家長也逐漸淡了念想。

第二天,她破天荒地起得遲,沒能趕上第一撥菜市。早上八九點,第二撥換來的小販們都站疲了,才見她過來。這些人都互相熟悉,基本上撤了攤就會撒進周圍的居民樓里,算是社區的鄰里關系。但因為趙安萍不大和人接觸,小販們也就只是隨便掰扯些閑話。

趙安萍挑揀著青菜,日頭已經升得高了,菜看起來也并不新鮮。她隨意掂了一把,一邊看秤,一邊聽人閑聊。

各地的小販們聊天大都相似,相比十幾年前離開小城時,這些內容也沒有什么變化。聽得乏味,趙安萍接過袋子,正準備付錢離開,說話聲突然就停了。

她抬起頭。

來者裹著厚厚的圍巾,口罩擋住了大半張臉,只露出額頭和眼睛,是個女人。這是小城居民冬天特有的裝扮。問價的聲音很柔和,但人的眼睛紅腫著,像是哭了一宿。一片突兀的青紫橫過眼角,看樣子甚至蔓去了臉頰。她伸手去握西紅柿,趙安萍瞥見她手背上還有幾道擦傷。

小販最會看眼色,也不再做聲,麻利地給人稱好算錢。趙安萍拎著袋子就離開了。那女人神色倉皇,步子卻很快,雖然來得晚,卻漸漸走到了她前面去。

趙安萍落在后面。

看著女人進了自家的隔壁。

早上家里來了個電話,李峰順中午就嚷嚷著要吃肉。

那電話里的聲音很急,缺人,來。

李峰順當即出門理了發,就等著第二天入職。碰巧趙忠寧回了家,趙安萍就做了幾道菜,三個人圍坐半桌,聽李峰順侃大山。

半年來,這日子都像是這么過。兒子的筷子很少動,大半的菜進了李峰順的嘴。那張嘴分作兩用,一邊上下翻飛著講話,一邊時刻不停地咀嚼。趙安萍覺得有趣,也不去聽內容,專盯著人臉瞧。趙忠寧刻意坐得遠,恨不得捂住耳朵。經歷了連續幾次的店鋪奚落,他簡直猜不透繼父的想法,心里覺得丟臉至極,同桌吃飯都逐漸難以忍受,只是心里常常企盼李峰順改掉毛病,免得家里以后菜都買不到。

李峰順把筷子伸到最遠的盤子上,敲了敲盤沿。趙忠寧當作沒看見,他又訕訕地收了回來,自行點了根煙,叼在嘴上。

他們默默聽著李峰順吹噓自己的工作,又給鄰里人家編排幾段艷情歷史。桌上的飯菜逐漸混雜了一股煙味兒,兒子??辏w安萍別開了臉。

五月份,窗外陽光正好,氣溫舒適。似乎正等著一個家庭復蘇過來。

第二天,李峰順就去報到。這工作比以前體面得多,是給一個小公司的老板當司機,平時還幫忙接孩子。因為他開過大巴,人家著急才看上他。要接的老板女兒正上高中,和趙忠寧在一個學校,只是不同年級,放學時間也不太一樣。最初他跟趙忠寧提,倒受了個白眼兒,暗地里氣得牙癢癢。

自此,李峰順像是走了運。老板沒發現這人的德行,反而欣賞他開車穩,干脆就長期聘了他。李峰順在老板面前夾著尾巴,背后卻得意起來,主動去以前欠賬的幾個店鋪晃悠。店里的人都瞧著他,簡直就是變相鼓勵他從頭吹到尾。即使最后還是沒還錢,東西也沒買,李峰順卻哄得人一愣一愣的,最后又全須全尾地溜出來。

他甚至在趙安萍面前也挺直了腰桿。以前沒有收入,還住著趙安萍家的房子,很多時候都要看女人臉色。如今倒是不同了。他做司機的收入遠遠高于趙安萍在居委會的工作,再不用靠趙安萍給的定額過活。工作時間越長,李峰順對趙安萍的態度就越硬氣。

趙安萍對此不置一詞。

車開了半年,李峰順在老板跟前也混熟了臉。開著老板的寶馬車,他著實沾了不少光。出門談生意,有時作為司機也能接支煙。見多了人家的光鮮,李峰順心里也開始打算盤,等著有一天在熟人面前出風頭。

生意場上酒局多。這老板的身價明顯不足保全自己,常常喝得酩酊大醉,李峰順得負責在這種情況下把他送回去。老板娘看起來溫溫柔柔的,李峰順把人送到手里,自己才開車回去。

深夜,車一路開進高檔小區,大半的樓層都徹夜亮著燈。這里隔音好,紅男綠女們的狂歡很少影響到別人。但老板很重,手勁也足。李峰順每次都得費很大的力氣,扛著人往電梯里走。這時候的男人爛泥一灘,乖順得很。

老板往屋里撲進去,老板娘會習慣性地來扶。人已經站不直,女人緩幾口氣才能接過手去。李峰順常見不同的女人跟在老板身邊,平時不敢過問這種家務事,后來都把人放下就走。這種酒局一周能有兩三次,每次都看到老板娘溫和地笑,像是并不在意男人喝多。這反讓李峰順忍不住嘴,但怕丟了工作,還是加快腳步離開。

日子慢慢地過著,李峰順手里握穩了工資,說話有底氣了不少。他不再去小區里的超市,更多時候開始使喚趙安萍。趙安萍下了班才能買菜,社區事多,經常沒法按時做飯。李峰順就挑三揀四,還嫌做的不如飯店里好吃,話里話外都在炫耀見過的世面。

這天兒子在家,趙安萍還沒能回來。李峰順當日沒有工作,就坐在床邊看趙忠寧翻書包,嘴里閑閑地說幾句話,也沒有指望他回答。大概是等得有些餓了,口氣逐漸惡劣起來。李峰順來回訴說自己的辛苦,諷刺趙安萍連一個家庭主婦的事都做不好,連在外時掛在嘴邊的臟話都順了出來。

趙忠寧的書包落到地上,書散了一地。他蹲下去撿,連頭也沒回。

“幾個月前,你不還成天自己去偷嗎?”

這話聲音平淡,語氣也冷漠。李峰順盯住他的后背,一下子停住。結婚后的種種回憶涌上來,仿佛完全壓住了他刻意的體面,時時提醒著過去。腦中浮出趙安萍的臉色,趙忠寧的抗拒,一直到想起上周送老板回家,女人開門時溫溫柔柔的臉。

男生瘦弱的脊柱因為動作的伸展而聳動著。

李峰順一腳踩了上去。

“這是老家親戚帶來的馬鈴薯,太多了,我給你送些過來?!?/p>

趙安萍接過張琳手里的袋子,掂著還挺沉。她笑起來,請張琳進了屋,放下馬鈴薯,又倒了杯水遞過來。

張琳就是隔壁的女人。三十多歲,眉眼淡淡的,扔進人群就找不出來了,她情緒很少激烈,難以聯系半夜摔門的行為。趙安萍至今沒有同她談起過家事,兩個人的交往不深不淺,時間很短。

說來莫名。一日,趙安萍如往常一樣,早晨回來,回頭就發現張琳跟在后面。這和第一次見剛好相反,趙安萍當時就發了怔,但明顯張琳在這里住的時間久,也更熟絡,主動就和她打招呼。趙安萍被迫點頭,又注意到她的目光停了一次在自己腿上,轉瞬即走,什么也沒問。

這舉動很能博人好感。趙安萍慢慢接受了生活的異客。

張琳很熱情,從馬鈴薯就能看出來。趙安萍觀察了一段時間,發現她不只是送東西,簡直樂于服務整棟樓。此前她不與人打交道,到現在才發現,這樓里的人大多都不太客氣,凡事都能找上張琳的門。

本來起自頭頂住的老人一家,有段日子兒女出國,一時沒人去管,張琳好心上門送飯,倒叫人逮住了機會。她沒有工作,平時就在家里待著,有鄰居又太忙,連飯也吃不上,就常常請她幫忙照料家里的事。往日最多是澆澆花之類,如今有些人還偶爾請她幫忙接次孩子,說是要給錢,張琳又不好意思要,就一直擱著。

聽說的人都勸她別犯傻,但張琳總是尷尬地笑過去。趙安萍明白那種面上無法拒絕的感受,從不和她提。又因為趙安萍獨居,屋里安靜,張琳也常常會來坐一會兒。

然而,每次趙安萍見張琳,她都帶著點傷。

很少出現大的傷口,基本都是淤青堆在皮下。不一定都在臉上,趙安萍親眼看見她抬手取東西,衣服滑下來,胳膊上也縱橫著紅印,還略有隆起,明顯是新鮮的傷痕。

這回剛坐下,趙安萍就看見她眼角破了條口子,延到眼瞼上面,眼睛都不大能睜得開。張琳握住水杯,還沒開口說話,就窸窸窣窣地哭出了聲。

長久以來避開的話題終于被強行扯了出來。趙安萍扶住她的肩膀,感覺張琳輕微抖了幾下,了然地松了手。

明眼人早就能猜個大半。趙安萍起身給自己續了熱水,沉默地看著她。張琳沒有說話,只是哭。昨晚隔壁的聲音很雜,但也能聽出不只是男人回來,尖利的女聲打破了往日低低的抽泣。不像是年輕女人,估計是婆婆一類的人物。那音調高昂,穿透了薄薄的墻壁,整棟樓的人都被迫聽下去。連樓道里常有的小孩打鬧聲都沒了,被大人關在屋里。晚上四周靜悄悄,趙安萍躺在床上,用被子捂了臉。

婆媳關系差,男人脾氣爆,本來是小城里挺平常的事情,她也以為忍忍就過了。直到事情愈演愈烈,甚至不得不每天戴著口罩出門。

趙安萍沒作聲,只默默地喝水。她去開了電視,正播著下午的電視劇,空蕩蕩的屋里回響著男演員敦厚的聲音。

直到有人敲響了門。

連著一周,李峰順都主動回來做飯。

趙安萍看著他在廚房里忙,心里慢慢有些松動。

那日趙安萍回來得不巧。書散了一地,自己兒子正躺在地上動彈不得,李峰順似乎還意圖再補上幾腳。

她還沒有繼續反應,身體已經撲上去把李峰順推開。趙忠寧呻吟了幾聲,臉漲得通紅,羞憤難堪,又因為腰腹太疼,折騰半天坐不起來。

李峰順也并不比趙忠寧冷靜。他胸腔呼呼地喘著氣,拳頭捏得很緊。已經到了夏天,短袖早已上身。趙安萍看著他的胳膊鼓起青筋,額頭硬是多擠出了兩條深痕。

看到她,李峰順像是忽然醒過來。男人手足無措地站在那里,才意識到屋里的現狀,不自覺出了一后背的冷汗。

客廳墻上掛著的鐘響了一聲。

他連連解釋,事情也了結得很快。趙安萍沒能繼續做飯,趙忠寧當天就回了學校。少了個人,屋里安靜不少。趙安萍去臥室里睡覺,晾得李峰順心里發毛,又莫名地憋火。他坐在客廳的床上,心里雜亂,熬了半宿才睡。

這就僵持了一周。

李峰順正在廚房里忙活,今天還買了肉回來。趙安萍在外面聽他叮叮當當,那嘴還在一如往常地閑扯。

似乎是有東西落地,她走過去看,悄悄倚在了廚房門邊。李峰順沒察覺,背對著門炒菜,身上還系了條圍裙。

廚房能容下一個灶臺,又勉強放置了桌子,剩下允許活動的空間很小,每次趙安萍做飯,都會下意識打開窗子,似乎能擴大點范圍。住來不過幾年,灶臺上貼著的報紙已經被熏得干黃。沒有油煙機,趙安萍自己給安了個小風扇,作用不大,噪音卻整日轟鳴,顯得礙手礙腳。扭在一起的電纜從頭頂的風扇處繞下來,一直伸到地上拖拽著的插板上。它們早已分不清顏色,看起來油膩泛光,不注意還容易被絆倒。角落里塞著花花綠綠的塑料袋,有些里面還裝著出芽的蒜苗。

李峰順翻炒著鍋里的菜,刻意低著頭。正對著腦袋的墻上,被趙安萍釘著個鐵鉤。原先兩個人住,趙忠寧不進廚房,她也并不是很高,這鉤子位置顯得恰到好處,平時還能用來掛圍裙一類的東西。但李峰順顯然要高出許多,稍不注意,那頗為鋒利的鉤子就會戳到自己。

李峰順炒了一陣就放小了火,回頭準備放點醬油,抬眼就看見她。

臉上蒸著汗,他呲牙笑起來。

趙安萍忽然就軟了。

“端三碗吧?!?/p>

話沒說完,李峰順卻懂了,這是說今晚繼子也會回來。他樂得很,毫不避諱地表現出來。當晚忙前忙后,像根本不在乎趙忠寧的目光。

趙忠寧之前的傷好得差不多了,這時始終狐疑地看著他,也沒說什么話。整個飯桌上只有趙安萍和李峰順的聲音,氛圍似乎又回到了過去的每一天。

吃完飯,男人頭一次主動起來收拾桌子。最后還剩個盤子沒能一起端走,趙安萍拿起來進了廚房。

里面開著窗,沒有白天悶熱,碗筷摞在一起,李峰順正忙著拆解,也沒注意到她過來。

趙安萍目光越過他的頭頂,聽見外面有蟬在鳴叫。

這是趙安萍頭一次見張琳的丈夫。

看起來是個身形文弱的男人,還戴著副眼鏡。下巴有些尖,讓人沒來由地想起昨晚尖利的女聲。這人身上套著件窄皺的西裝,看起來薄,估計不會穿來出門。

果然是找張琳的。

聽完來意,趙安萍垂下目光,不去看他的臉,又幾不可察地放小了門縫。她余光瞥見張琳,正不自覺地往沙發里面縮。

“她待會兒回去”,趙安萍補充,“不會耽誤很久?!?/p>

丈夫卻很執著地站在那里,要讓張琳快點跟他回家。

趙安萍猶豫了一瞬,畢竟并沒有立場拖著人不放,她又下意識回頭往屋里看了眼。

張琳拼命搖頭。

趙安萍松開了門,但還是沒來得及。男人趁機逮住機會,連推帶搡地擠了進來。

張琳被粗魯地拽下了沙發,連句話都沒來得及說。趙安萍沒能想到這一步,眼睜睜地看著張琳的頭發被揪住,她踉蹌了幾步,膝蓋直直磕在茶幾上,痛得吸了口氣。丈夫卻完全沒有理會,拖著她就往外走。

張琳長得小巧,即使是個文弱的男人也完全能拉得動。趙安萍擋在門口,試圖勸說這人放開,但自己也被推了一把。她未曾想到,在小城里竟然還能見到這樣的事。門在墻上回彈了一下,大張開來,人就這么被強行帶走。

趙安萍追出去,隔壁摔門發出了巨響。

不到晚飯時間,各家各戶的人基本都還沒回來。樓道很安靜,還有管道敲擊的聲音。聽起來空洞又慘然。她往隔壁邁了兩步,還沒走到門口,就聽見悶悶的鈍響。

纏繞多個夜晚的哭泣聲又開始了,這次還加上了男人的吼罵聲。趙安萍就站在門口聽著。男人從她生不出孩子,伺候不好婆婆,一直說到今天沒能按時做飯。其間摻雜著各種小城獨有的臟話,無論如何無法和剛才站門口的男人聯系起來。

這丈夫似乎完全不在意他人,聲音越來越高,情緒幾乎已經到達一個臨界點。很快,趙安萍聽到了一聲清晰的巴掌響。

哭聲愈來愈大,她有些發抖。

已經是一月份,年關漸近,趙安萍的家里卻很難尋著年味兒。她不去超市,不趕市集,對過年也沒有興趣。但比起她,隔壁的張琳就常常提著東西回家,趙安萍偶爾也跟去她家里,幫忙打掃衛生。那房中干干凈凈,張琳卻反復地擦拭著物件,即使它們可能當晚就會被打碎。

趙安萍覺得冷。她進屋,拖出了來時的箱子,翻找起衣物。住在南方省城的十幾年,充斥著冰冷的記憶,卻沒能給她留下一件厚衣服。手機里的通訊錄很久沒有打開,和兒子趙忠寧的聊天記錄還停留在半個月前。她猛然間發覺,她又走進了過去的生活,小城與想象完全不同。

今晚的事情同以往過于相似,夢里都緊緊扼住她的喉。

這周末,老板女兒被老師留了堂,一直拖到高三下課。李峰順在學校門口等著,老遠就看見趙忠寧出來,沖他拼命招手。趙忠寧猶豫了一瞬,還是走了過來。李峰順擠擠眼,讓趙忠寧趕快上車,好不容易在繼子跟前露臉,李峰順興奮得很。

女孩兒出來,就看到車里多了個人,揚了揚眉毛,坐進來詢問李峰順。他就諂媚地笑,說順便帶兒子回家。趙忠寧不大清楚這中間的彎繞,見有正主上來,尷尬得手也沒地方放。

女生舉止很大方,沒有再問下去,安安靜靜地靠在車窗前。李峰順見她不講話,自己倒是得意起來,舉手投足都像是車主。他要先送人回去,再開車帶趙忠寧走。兩個人都沒什么異議。

和往常不一樣,李峰順有意在趙忠寧面前找回面子。以往偷雞摸狗的事情始終橫在這小子眼中,他心里也老大不愿意。

兩個學生都沉默著,李峰順話卻很多。先是恭維老板一家人,夸人家女兒漂亮,見沒人回應,他又把話題扯到了自己家里。

趙忠寧早就如坐針氈。不可否認,這車里的座椅很舒服,但他始終感到局促,尤其是在李峰順談到趙安萍的時候,這種尷尬達到了頂點。

他被迫聽著趙安萍與老板娘之間的對比。趙安萍在李峰順的口中,不年輕也不漂亮,更沒有老板娘賢惠。那女生笑起來,似乎還轉頭問他是不是真的。

血撞著耳鼓膜,趙忠寧沒能聽清楚她的話,卻聽見李峰順繼續講著??峙率菫榱硕耗桥_心,這男人越發口無遮攔,一直講到了趙安萍的工作,笑嘻嘻地說,不過是個給居委會掃地的,估計沒了他連飯也吃不上。

有東西被猛然甩到了前座,直沖著李峰順的腦門兒而去。李峰順沒能閃過去,車拐了個小彎。他回頭見是趙忠寧的書包,禁不住破口大罵。

“婊子養的臭玩意兒,竟然還敢打老子……”

李峰順把車往路邊上開,滑了幾米就停下來。趙忠寧喘著粗氣,像是要沖到前座打人。女生早就嚇呆了,坐直了身子,扶住了車門把手。

車剛一停,趙忠寧書包也不要了,“砰”地就摔了車門。

李峰順積了一肚子氣,面子上還下不來。他只能呵呵干笑著,把老板女兒先送回去。這一路比先前更沉默,連李峰順都不再講話。他氣得發昏,滿腦子都是回去要怎么收拾趙忠寧。

學校離得遠,開了快四十分鐘的車才到小區。女生下了車,卻沒像往常一樣跟李峰順說再見。

她沖他揮了揮手機:“叔,把車停到地下停車場吧?!?/p>

李峰順笑,說明天早上還要開來接人,就不停了。

女生也沒繼續說下去,點點頭,轉身就走了。

回去的路上,手機振動著響起來。李峰順手里還握著方向盤,也不忙去接,先是開了車載藍牙,才慢悠悠地點開了接通。

“明天不用過來了,自己去公司結一下工資?!?/p>

聲音不算陌生。曾經急著叫他去上班的電話里也是這把嗓子,但那時他滿心的歡喜,沒察覺那嘴里還能說出這樣的話來。

李峰順有些發愣。

……

晚上,男人回到家里前,破天荒地又去了趟門口的超市。

拎了把菜刀出來。

趙安萍緊緊鎖住了門。

搬回來的第一年,她沒有交這個季度的供暖費。平時覺不出什么,這時卻似乎逐漸有寒氣滲進來,從四處彌散在小小的居室。

隔壁的鬧聲還在繼續,她就撲過去拉窗簾。冬天晝短,不到七點就黑透了天。外面早已亮了路燈,各家各戶的人也都回來,樓層逐個開了燈。窗簾合上了外面的世界,房中顯得更昏暗。趙安萍環視著這地方,忽然有些茫然。

今天一整天還都沒有吃飯。早上買來的東西照例堆在門口,下午只是當著張琳的面放了袋馬鈴薯。廚房冷鍋冷灶。她許久不曾用過這里,今晚卻是主動進來。張琳笑她怪毛病,廚房的灶臺閑著,非要在客廳接個電磁爐。

趙安萍也跟著笑,隨口說能省下天然氣的錢。

當日同她玩笑的女人正在隔壁慘叫。趙安萍頭一次如此清晰地認識到這一點。那聲音離得遠了些,她退出廚房,貼在墻根繞著走。

墻面冰涼。趙安萍摸到了距隔壁聲音最近的地方,慢慢靠著坐下來。她聽見易碎物品清脆的破裂聲,還有沙發被推動后沉悶的響動。剛落地的碗,可能今早才被張琳細心擦過。沙發推出來的灰塵,明天又要掃半早上。簡直都能想象出她的動作。

隔壁令人心驚的動靜,徹底把趙安萍魘在里面。

她至今不清楚拳腳能達到的力量。但左腿確確實實被李峰順連續踹到骨折,到現在落下毛病,始終不太利索。幾個耳光打得她眼冒金星,耳朵嗡嗡直響,話也聽不太清。那日前,趙安萍從未想過,李峰順能有這樣大的力氣。她想起頭一次在車站見他,看起來老老實實,身邊還有賣票的人跟她說,那司機叫李峰順。他當時的手舒展著,搭在方向盤,正等著人上車。趙安萍多看了兩眼,后來才知道,原來這手也能握成拳頭。

記憶里當然不止這些。李峰順亮出菜刀的時候,趙安萍還能想起趙忠寧的表情。她捂著腿坐在地上,眼淚大顆大顆地掉,整個人急得失聲。李峰順的嘴沒停,來來回回重復著一兩句臟話。趙忠寧慌了,但這空間過小,他慌不擇路,竟往廚房躥去。趙安萍掙扎著起來擋住李峰順,眼角瞥見了廚房的冷光。

隔壁,張琳已經全然是在哭了。尖叫聲不再,似乎也沒了力氣駁斥。

暴行像是停了,趙安萍默默地聽著。

她也不再去想,兀自發抖。

四月,縣城的葉子終于盈滿了各個巷口,小孩子呼啦啦地跑過去,能落一地的綠色。過去幾個月很少開門的店鋪都張羅起來,超市冰柜里的雪糕也終于有人光顧。陽光甚至辨不出來時的方向,直讓人感覺處處溫暖亮堂。冬天一點即燃的氛圍松懈下來后,整個小城就變作了書里的插畫,人們說話也逐漸溫和,無論認識與否,都能在路上拉扯幾句。

年輕人們開始陸續離家,隨著溫度變化的曲線一路南下。一時之間,往日熱鬧的場所都收斂不少,茶館之類的地方反而興旺起來。

趙安萍也收拾了東西,在潮流中搬離了這間老房子。

她還記得張琳的目光,清澈的眼神里是明顯的羨慕。兩人最終也沒能再說些什么,張琳沉默著幫她抬箱子下樓,微笑著給了她一個擁抱。

趙安萍仰頭去看這棟小樓。縣城的春天少有下雨,多有風吹。樓上鋪著層灰撲撲的顏色,白天也沒有人從里面出來,看起來陰森難挨。

但明明是個晴天。

身邊蹦過去幾個小孩兒,有人落了串鑰匙在地上,轉身來撿,抬頭就瞧見個女人。步子略有些跛,那張面容卻出奇沉靜,嘴唇抿得很緊,柔和的眼神映著凌厲的眼角。孩子原本是有些驚奇,但前面有同伴叫喊起來,很快又轉移了注意力,笑嘻嘻地拋著鑰匙,朝著前方奔過去。

踩住地上丟棄的生銹鐵鉤,趙安萍頓了腳步,垂下眼簾。

像是看到鉤子上淌著鮮紅的血。

朱霄,女,零零后,暨南大學文學院在讀學生。作品曾獲“感受嶺南”粵港澳大灣區高校征文比賽特等獎、全國大學生“新作新評”比賽特等獎、第15、16屆全國大學生文學作品大賽二等獎、“豐湖杯”全國小小說大賽三等獎等獎項。曾在各大刊物上發表小說、散文、評論等,并有作品被選刊轉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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