鄰家大嫂

曹越

仲夏的午后，太陽看上去絲毫沒有松懈的意思。在它的“相惜”下，路旁的樹葉愈發顯得惺忪。此時，鄰居大嫂和工友們已相約在小區樓下，她們要把樓區前裝滿的垃圾桶，運到幾十米外的垃圾車旁。工作內容看似簡單，卻很不輕松，尤其在這個烈日當空、極易疲倦的時間點上。然而眼前的景象，卻讓你的精神為之一振。

你看，工作中那個年齡最大，精神最抖擻的身影便是她了。年輕的同伴邁著娉婷搖擺的步伐，擺得垃圾桶吱呀呀走單程時，大嫂已是步履平穩、健步如飛地頻頻往返了。并非大嫂有過人之處，工作量造就了勞動量。太陽熱情地眷顧著每個人，大嫂踩著獨有的節奏揮汗如雨。仿佛忘記自己已是知天命的年齡，在無人量化的扎堆工作中，盡情揮灑著做人的真誠。

正逢假期在家，我不禁留意起這位不同尋常的大嫂。

大嫂是一位非常節儉的人，這是鄰居大媽的評價。這個評價是從囤積蔬菜說起的。每到季節交替，大嫂會把樓前的空地裝飾成晾曬場：綠的，白的，紅的各類蔬菜散放在各季，做成成品：夏天的番茄醬，秋天的辣椒醬，冬天的咸菜、辣絲……品種多、量大，足足可以迎到來年。不禁讓人想起物質匱乏的年代，家家戶戶的女人們會趁著應季蔬菜上市，發揮聰明才智做各類儲備，以此熬過流年歲月。而現在，溫室蔬菜足以滿足不備之需，少量儲備似乎只是為了口感而來。正是大嫂這一舉動，引得周圍大媽大嬸開始駐足、觀望、回憶曾經節衣縮食的過往。

有時，那塊空地還會充當起廢舊物回收場：被壓扁的紙盒子，成箱的空酒瓶子，不知何時被大嫂收集成規模，仿佛是被炫耀的戰利品。不時有三輪車停放在那里，等著把大嫂的期望運走。有時過往的鄰居會揶揄大嫂：“兩個人的光景，至于這么拼嗎？”大嫂總會平和地一笑：“習慣了，就當鍛煉身體了。”

作為對樓鄰居的我，對大嫂的了解并不太多。印象中大嫂不喜歡過多的裝束，不喜歡過多的言語，一張素面柔和的臉，一雙結繭卻獨立的手，撥弄著歲月。大嫂的身影總讓我想起當年做清潔工的姥姥。一樣起早貪黑，一樣辛勤勞作，一樣忘卻自我，一樣不知享樂為何物……姥姥用薄力保障了父親兄妹五人的學業、生活，落下了一身的病痛，是那個時代的印記和無奈，而大嫂有什么難言之隱，讓她如此辛勞地經營著生活？這種疑慮促使我一點點了解到她的家庭：丈夫收入微薄、體弱多病，還有個成績優異的上大學的女兒。為了貼補家用，也為了讓女兒走得更遠，大嫂耗用身體的資本承擔起了家的重擔。而這個看似堅強的身體七年前竟做過癌癥手術！

我是無意中和對門鄰居閑聊得知這一病情的，她屬于家族性的乳腺癌疾病，所幸發現得早，預后效果也不錯。鄰居還說，大嫂特別不容易，為了得到早晨、中午雙份清潔工作，她特意隱瞞年齡和病情，并拿出了足夠勝任的精力，才如愿以償。

可憐天下父母心，可憐天下女人心！

曾經，每個女人都是天使，她們懷揣公主夢，翩翩起舞來到人間追尋幸福。漸漸地，為人妻，為人母。當這兩個角色就位的時候，卻往往丟失了自己。她們被生活的重擔束縛住翅膀，圍著家庭，圍著兒女，圍著歲月，唯獨找不到自己。當青春不在，容顏不再的那一天，雖沒有了羈絆，翅膀卻倦得再也飛不起來。

有時慶幸自己，生長在一個好時代，衣食無憂，享受著安逸。而這份看似不吃苦，不受累的“安逸”，讓自己在壓力和挫折面前缺少了進取心和抵抗力。大嫂的境遇起初讓我心生憐憫，后來才意識到自己的思想才值得同情。一個面對逆境、苦難而不退縮、樂觀積極面對的人，才是生活真正的強者，值得我們永遠去學習和尊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