每一聲鳥鳴都噙著山風和水汽 [組詩]

雪蛟

筑巢記

早春陡峭，世態冷熱無常

但灰雀已開始修繕舊巢

這應該是經年的老房子

幾經顛簸，已然破陋不堪

它銜來一些枯枝與泥巴

一點一點加密，一層一層壘高

不知弄成什么樣子

才能遮住塵世的風雨

它站在新巢的邊沿上下打量

灰蒙蒙的天空已透出太陽的微光

而前后都是懸崖

它不露聲色，像飛禽也像菩薩

候 鳥

秋涼了

一群大雁飛過頭頂

帶走了我的目光

又一群大雁飛過頭頂

帶走了我的心

大雁在南方落腳過冬

我不是候鳥

心和目光

又千里迢迢飛了回來

雨 后

雨后，一個人在林間漫步

身上落滿各種鳥鳴

它們南遷北徙，歷盡人間溝壑

每一聲都噙著山風和水汽

我看見，殘留在樹上的小雨珠

順著葉片滴下來。一塊斑駁的石頭

隱在草叢多年

今天露出了潮濕的表情

帶傷的鳥鳴

它的叫聲有些急促，沙啞

像驚弓之魂，在晚秋的瑟縮里

比落葉更揪心。萍水相逢

我聽過各種顏色的鳥鳴

卻始終未解開一個隱喻

林子很深，還有多少聚散和寵辱

這一刻，我確信自由和愛

人間洶涌，我想安靜一會兒

在林中陪陪那只受傷的鳥

對 視

與一只籠中鳥對視是殘酷的

它既不邀寵，也不自戕

憂郁而無辜的眼神

讓人不知所措

今天早晨，我猶豫再三

終于打開鳥籠的門。那一刻

我看見它眼中的萬丈深淵

它是否察覺到我的一片蔚藍

避 雨

落在翅膀上的雨滴

也落在我的頭頂

小黃雀飛上樹梢，我在樹下

此刻，我們有相同的際遇

我好長時間不敢說一句話

它也沒叫一聲

仿佛有喜歡的人守在身旁

之前，我們都太孤獨了

洋槐花潔白地落下來

淡淡的幽香，撐起一把傘

看見鳥兒站在樹上啄柿子

郊外的暮色里

一棵柿子樹舉起了燈盞

忽然，有幾只灰褐色的鳥兒飛臨

它們帶著尖利的喙

和喜出望外的眼神

一邊啄食一邊張望。原來

生活也有柔軟的部分

我盯著鳥兒

和那棵柿子樹佇立良久

眼睛漸漸有些潮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