誰的表準

郭勝堅

1982年以前，中國的農民都要下到村里的集體土地里勞作，那時出工算工分，一人出工一天叫做一工，男人一工是10分，女人一工只有7分，年底結算出每個人能分紅幾分，再去兌換錢。這也是農村重男輕女的一個原因。

幾點出工，幾點下工，本來都是規定好的，但有時生產任務不能完成，生產隊長故意把手表調慢幾分鐘，讓大家多干會兒活，你要是也戴了手表，那也不能吱聲，要以隊長戴的手表的時間為準，隊長說了算！所以同樣是一只30塊錢的“鐘山”牌手表，戴在隊長的手上它的價值就是不一樣。這就叫“官大表準”。何況那時手表是稀罕的物件，可不是隨便人都能戴上的。

隊長的婆娘也有一塊手表。

隊長的婆娘不識字，她看不懂手表，隊長就教她：短的針指著哪個數字就是幾點，長的針指著哪個數字就是幾“字”。農村管5分鐘叫做1字，比如手表上短針指著“3”，長針指著“8”（3點40分），那就說是3點8“字”。

隊長的婆娘跟人說話習慣抬起戴著手表的左手跟人比劃，手表會滑到前臂比較粗的地方卡住，過一會兒她就要把手放下來，用力甩幾下手，把手表甩到手腕這邊來。有一天她正跟幾個村婦在東家長西家短地談天，其中一個問她現在幾點了，隊長的婆娘習慣性地把卡在前臂的手表甩到手腕上來，抬起手來數，因為鐘山牌手表寫的是羅馬數字，隊長的婆娘看不懂，她只好數，1234567，數了一會兒，隊長的婆娘抬起頭說：現在是10點12字。隊長忘了告訴她這是整點。即使是這樣，隊長的婆娘還是很受人敬重。

古話說：男怕入錯行，女怕嫁錯郎。

同一個專業同一個班級畢業的同學，因為入職的部門不同，他們的人生價值也是完全不一樣。因此也就有上級給下級打耳光，領導命令下屬站磚等官場現象了。

唐人孫過庭說：或憑附增價，身謝道衰。說的是書法，如果一件書法作品的作者是個當官的或者是個有權勢的人，這幅作品價值立馬就增加了許多，但當他離任或者出事時，這件作品就一文不值了。因此也就有某地因為某個高官落馬，滿城都在換招牌的有趣現象。

保安是近幾年興起的行業，原來是政府要害部門才有的配置，現在普遍成了幾乎所有的單位、以致商品住宅小區的標準配備了。

原來當保安的，很多是單位里的勤雜人員或者是即將退休的，工作上不是主力人員的，就圖個清閑。現在的保安基本上都是各個物業公司聘請的，他們的人事關系跟所工作的單位本是沒有任何關系的，他們都是隸屬于他們所在的物業公司。但是如果有關系，也可以被指派到比較要害的部門當保安，同樣是當保安，價值也是不一樣的。

原本到普通的部門辦個事可以直接進去，現在都要經過保安這一關，正常的保安就簡單問下情況登記一下就可以了。個別原則性強的保安就要問你直擊靈魂深處的三個問題“你從哪里來？要到哪里去？你要做什么？”，完了還要登記，留下姓名、身份證號碼、電話號碼。有農村來的，哪見過這陣勢，直嚇得瑟瑟發抖。偶爾來一次兩次辦事的倒也沒話說，卻苦了那些經常出入的，特別是給單位提供后勤保障的、給食堂送貨的小商販們，有時一天之內出入好幾回，每次都要如此這般折騰好長時間，還得畢恭畢敬，老老實實，否則就直接一句話：單位領導說了，外來人員一律不準進入。頭腦靈活的人趕緊扔個煙或者通過關系打個招呼送個禮，因此有的保安年紀輕輕也會被叫上諸如“老王”之類的稱呼。這就跟老虎的“老”一樣，跟年齡沒關系，閩南方言里在一個人的姓氏前面加上個“老”字，那就是一種尊稱，說明這個人有地位、有權勢。

這是不同的崗位體現不同的人生價值。同樣的崗位不同的人體現的價值也不一樣。

有的機關的辦事員，明明是正常的程序，比如例行的蓋個章簽個名，卻故意找各種理由，各種推脫，能辦的事故意說成不能辦，非得讓人找關系送禮才給辦，還說得像是欠了他多大的人情似的。反過來明明是不可能辦的事，比如抽簽、搖號，只能拼運氣的，卻滿口應承，大拍胸脯，讓人由不得心花怒放，滿懷感激。運氣好抽中的千恩萬謝，送錢送禮。沒抽中的只能怪自己運氣不佳，祖宗不靈。難怪有人說，會來事的，即使當個小小的生產隊隊長，“茶米熟煙”也是享用不盡的。

其實，歸根結底，為人處世還是要腳踏實地，實實在在做事，堂堂正正做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