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課堂”里的春天

魯兆周

受疫情影響，停課不停學，學生在家上網課。

今天，學《紅樓春趣》一課。線上課伊始，授課的女教師首先播放了電視劇86版《紅樓夢》中寶玉、黛玉等在大觀園里放風箏的畫面，接著讓學生交流對寶玉的印象：在拾到嫣紅的風箏時，寶玉馬上吩咐人拿下來給她送回去，可見他心腸很好;寶玉的大魚風箏自己還沒放一回，就被丫頭晴雯放走了，螃蟹風箏又給了不受人待見的弟弟賈環，但他一點兒也不氣惱，可見他并沒有貴族公子的架子;寶玉看到美人風箏做得十分精致，馬上就高興起來，可放了半天放不起來，被眾人譏笑，恨得把風箏摔在地上……從寶玉的言談舉止中，教師歸納出他率直純真的性格特點。這位老師的教學如行云流水，很快進入拓展閱讀階段——感受民俗文化的傳承。

這節不到20分鐘的線上教學課，光播放視頻就花去了近三分之一的時間。課堂上，沒有質疑，沒有釋疑，也沒有精彩的師生互動，更沒有心靈的頓悟和智慧的啟迪。這樣的課堂，很像是壓縮餅干，寡淡無味。我打開教學軟件“曉黑板”，進入討論區，雨霏已經在大發感慨：“這節語文課給我的感覺只能用一個詞來形容——味同嚼蠟。”

秋怡說：“我覺得老師把分析人物形象作為本節課的教學重點值得商榷，不能引起我們的情感共鳴。”

我的“小辣椒”們，這段日子準是憋壞了，連說話都帶有濃濃的辛辣味。我迅速打出一行字，發在討論區：“如果你是語文老師，該怎樣來教《紅樓春趣》？”

雨霏當仁不讓。她說：“我會通過質疑課題來組織教學，讓大家緊扣題眼‘春趣暢談春天的趣事。春天已經來臨，可是疫情讓我們足不出戶，我們多想投入到大自然的懷抱，擁抱春天，放飛心靈！”

是啊，人人都說“沒有一個冬天不可逾越，沒有一個春天不會到來”，可是，當大自然的春天如約而至，草長鶯飛，百花吐艷，孩子們卻不能親近自然、親近春天，只能整天守候在電子屏幕前聽網課、做作業，時間久了難免會變得焦躁不安，甚至留下或多或少的心理陰影。一個有教育情懷和教育智慧的教師，有責任將明媚的春光帶進“云課堂”，在孩子們的心田上播灑春天的甘霖，讓他們內心繁花似錦、溫暖如春。

想到這兒，我以極快的速度上傳了幾張照片，有紅艷似火的紫荊花、嬌艷欲滴的海棠花、純凈素雅的迎春花，還有“東風吹散梅梢雪”的梅花。這些照片是我前幾天在學校值班時隨手拍下的。一石激起千層浪——看到這一幅幅熟悉的、散發出濃郁春天氣息的照片，同學們精神為之一振，“曉黑板”里立刻變得喧鬧起來。

“老師，‘夜來風雨聲，花落知多少，校園里一定是‘落紅成陣吧？等我們回到學校，這些花兒一定早就凋謝了。我們多想回到學校，多想回到老師們身邊啊！”多愁善感、具有詩人氣質的雨萱說出了大家的心聲。

我不想讓學生心里布滿陰霾，而是希望通過課堂給予他們自我教育的能力，希望他們在疫情中能學會自我調適，自我療愈，收獲內心的成長和豐盈。思索一番之后，我上傳了語音：“同學們，老師理解大家的心情，也想馬上回到校園，和你們在一起。現在，我們先通過課文感受一下春天的美好吧！你們覺得《紅樓春趣》中哪些地方寫出了‘春趣呢？”

小豆說：“古人放風箏，真的很有趣，不但放走晦氣，還把林姑娘的病根兒都放去了。”

小哲說：“放風箏的畫面不但有趣，還很美。風箏的式樣真多啊，有大蝴蝶的，有美人兒的，有沙雁兒的，有軟翅子大鳳凰的，還有大魚、大螃蟹的。有的風箏很大，要幾個人才能扛來。”

雨霏說：“文中寫眾人手忙腳亂地放風箏的場景很有趣，丫頭們拿出了各種放風箏的工具，寶琴放了個大蝙蝠風箏，寶釵放了個一連七個大雁的風箏……”

秋怡說：“最有趣的是寶玉，他的美人風箏放不起來，又急又惱，實在好笑！”

我接過秋怡的話頭：“我來幫秋怡補充。我也覺得寶玉很有趣，總是好心辦壞事。他看到大蝴蝶風箏掛在竹梢上，認得是大老爺院里嫣紅姑娘的，就要給人家送去，殊不知在古代拾到的風箏是不能送回去的，因為古人放風箏，放的是晦氣，是有忌諱的。”

小哲說：“老師，等我們回到學校，您一定要陪我們一道放風箏，放走疫情這個‘大晦氣！”

同學們都夸小哲的建議好。我愉快地接受了小哲的邀請。

“童年是純真、難忘的歲月，每個人都有自己的童年。老師，您的‘童年春趣是什么呢？能向我們敞開心扉嗎？”這本教材第一單元口語交際的主題就是“走進他們的童年歲月”，沒想到秋怡活學活用，直接向我提出了問題。

我思忖了一會兒，說：“同學們，我的‘童年春趣可多得不可勝數哦。我們小時候書包里除了幾本薄薄的課本，幾乎什么都沒有。下午放學也早，也沒有什么家庭作業。回到家，我們撂下書包，抄起柳條筐和鐮刀就去打豬草。田野里，綠油油的小麥，金燦燦的油菜花，到處是野菜，還有五顏六色的野花……我們三五成群鉆進菜花地里，一下子便沒了蹤影。油菜花地里，鋪滿了鮮嫩的野草，不用鐮刀，雙手一扯就是一大捧野草。很快，我們便從油菜花地的另一頭鉆出來，渾身上下沾滿香噴噴的花粉，成了金色的小蜜蜂了，連柳條筐都成金色的了。天色還早，我們便在草地上玩游戲。女孩子玩‘抓子兒，地上散落著幾顆白色的小石子兒，手心里攥著一顆青色的大石子兒，先將大石子兒拋向半空，迅速張開手掌，眨眼間將大石子兒和小石子兒一網打盡。男孩子喜歡玩‘斗草游戲，在地上挖幾個小土坑，上面蓋上鮮嫩的野菜，然后在其中的一個小土坑里藏一枚精致的田螺殼，藏好了讓人去猜。誰猜對了，筐里的豬草就歸他。猜錯了，就得鉆進菜花地里再去扯一筐豬草。更大一點的男孩子，抽空溜到秧苗地里，瞅準了一個冒著細碎水泡泡的小洞口，并攏食指和中指，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插進洞里，眨眼間便夾住一條大黃鱔……”

“啊，老師，您的‘童年春趣令人神往，我仿佛有了身臨其境的感覺。”小哲由衷地贊嘆。

我說：“同學們，我可是拋磚引玉哦。現在，我想聽一聽你們的春天趣事。”

討論區沉寂了幾分鐘，很快又“叮叮當當”地喧鬧起來，有上傳語音的，有上傳文字的，當然，上傳表情符號的也不少。孩子們有說挖野菜的，有說野外燒烤的，有說逛桃花節的……這才是真正的“春趣”啊！

致遠打字的速度飛快。他說：“去年春天，我和爸爸到鄉下釣魚。奇怪的是，魚兒也欺負人——爸爸很快釣到了十幾條金燦燦的大鯽魚，我呢，總是和一些小魚小蝦糾纏不休。唉，技不如人啊！突然，我的魚漂有節奏地抖動起來，我奮力扯起魚竿，啊，又是一條比柳樹葉還瘦小的貓魚！氣得我真想一掌拍死它，轉念一想，這也是一條生命呀，我只好把它扔進水里。這小家伙，居然挑釁似的游向岸邊，吐了幾個水泡泡，然后就大搖大擺地游走了。我氣急敗壞，緊走幾步，剛想賞給它一枚小石子，不料一腳踩空，‘撲通一聲，像炮彈似的掉進水里，喝了幾口臟水。”

雨萱說：“春天，在小橋流水間，在粉墻黛瓦中，在草長鶯飛處……想起去年的春游，我們一起流連于山水之間，多好啊！”

小豆說：“每年春天，爸爸都要帶著我到河堤上放風箏。環境很美，小橋流水人家。桃花開得熱烈奔放，還有錦緞似的油菜花……”

我接著說：“同學們，春天確實是放風箏的季節。說心里話，學了這篇課文，老師非常欽佩《紅樓夢》的作者曹雪芹。曹雪芹后來家道衰落，窮得連粥都喝不上，只好靠糊風箏在街頭賣來維持生活，所以他對風箏有著特殊的感情，才會把風箏寫得活靈活現。怎么做，怎么放，他非常在行。日子再艱難，也沒有擊倒曹雪芹，他花了十年時間，寫出了鴻篇巨著《紅樓夢》。‘窮且益堅，不墜青云之志。疫情期間，我們更應該學習這種堅韌不拔、志存高遠的精神。而且，在這個意義非凡的春天，雖然少了‘春趣，但只要我們心生美好，心有期許，我們心中就有春天，我們就是春天！”

我告訴孩子們，這個世界永遠充滿不確定性，但今天我們能做到的，就是努力在不確定中找到一種確定。這個春天，我們可能會與很多美好的風景失之交臂，但我們一定會收獲很多春天的故事和春天的感動。只要心存希望，我們終究能由黑暗走向光明。

責任編輯 晁芳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