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謇,中國近代實業家、政治家、教育家,主張“實業救國”,其在江海一隅的南通,開啟了對早期現代化建設的探索,尤其是在農業農村現代化方面,更是走在當時的前列。圍繞“十四五”規劃綱要中“工農互促、城鄉互補、協調發展、共同繁榮”這四個方面,旨在梳理張謇在農業農村現代化方面的探索,一方面宣傳、弘揚張謇精神,另一方面為農業農村現代化之路提供現實參考。
我國“十四五”規劃綱要提出“堅持農業農村優先發展 全面推進鄉村振興”,旨在走中國特色社會主義鄉村振興道路,全面實施鄉村振興戰略,強化以工補農、以城帶鄉,推動形成工農互促、城鄉互補、協調發展、共同繁榮的新型工農城鄉關系,加快農業農村現代化[1]。張謇作為近代的一個非凡人物,開啟了早期現代化建設的探索,尤其在農業農村現代化方面,更是走在當時的前列。
張謇農業農村現代化探索的理念和實踐
堅持“以農為本”思想
張謇認為:“凡有國家者,立國之本不在兵也,立國之本不在商也,在乎工與農,而農為要。蓋農不生則工無所作,工不作則商無所鬻。”[2]可見張謇對農業基礎性地位的深刻認識。聯系當下來看,我國的現代化進程是在一個農業人口占絕大多數比例的國情下進行的,想要處理好農業與工業,農村與城鎮之間的關系,農業的發展需要為工業的發展提供堅實的基礎。
當時的棉紡織業是大生集團的主導產業,為了減少棉紡織業的后顧之憂,張謇毅然進行墾荒。清政府兩江總督劉坤一奉旨在江浙兩地圍墾荒地,張謇借此機會努力獲取劉坤一的支持,得以籌辦通海墾牧公司。1901年5月,通海墾牧公司正式成立,這是我國歷史上第一個將西方公司制運用于農業生產領域,并建立了規模化農業生產基地、采用工業配套模式的生產組織[3]。
工農“并進迭用”的發展機制
張謇的農本思想也并非“重農抑商”的傳統觀念。張謇認為“中國生齒繁而遺利少,若僅侍農業一端,斷難養瞻”,必須對工業“尤宜專意為主”[4]。作為國民經濟的支柱產業,工業是承上啟下的重要環節。
在當時,資金不足是制約農業的重要因素之一。如何解決資金問題?張謇對此提出了三種辦法,一是設立農業銀行,“人民得依賴此種銀行,作其保障,資其周轉”[5]。二是引進外資,“外國人有資力,又有技術,而不能為地主”,應當“合并而利用之”[6]。三是工業資金支持農業。從現實來看,三策中工業反哺農業最為切實可行。因而,張謇在墾牧事業的發展過程中,即采用了這一方式。從通海墾牧公司第1屆至第9屆帳略可以看出,每屆都有“大生滬賬房”“大生紗廠”的款項。這里的“存”是指向大生紗廠的借款。同時,墾牧公司也為大生紗廠提供了價廉質優的原棉,促進了大生紗廠的發展[7]。
城鄉互補的“村落主義”
當前學術界更有一種觀點,說20世紀二三十年代的鄉村建設應當是發軔于19世紀末20世紀初張謇先生的“村落主義”。何謂村落主義?用張謇自己的話來說,就是“以地自效,建設家鄉”。張謇的“村落主義”并非如字面所示,只以“村”經營,而是城鄉共同謀劃與布局,這也是張謇在近代鄉村建設運動中獨樹一幟的重要表現。
城鄉之間、工農之間如何形成協調發展?當時的大生各廠和各企業幾乎都建在農村,可以說是最早的一批鄉鎮企業。這種以工業為中心的鄉土經濟發展模式可以看作是追求中國式早期現代化的途徑之一。這種以大工業為中心的地區或鄉土經濟建設,不失為中國式近代化的途徑之一。棉紡業不僅需要農民進廠務工,也需要他們在鄉種棉,工業的發展和城市化的進程,在城區和農村之間形成了適度的空間,給予了農民生存的彈性,帶動著農村的發展。墾區農村的建設規劃更是充分體現了這一點。到1937年,共有25座新市鎮在淮南鹽墾區崛起,他們無疑是城區與農村的碰撞點和結合部。
“憫農論”下的民智啟迪
張謇一向關注民生疾苦,他開墾荒地的原因之一就是要用來安置流民,他指出:“居今日而欲救貧,道莫要于墾荒……吾國幅員遼闊,國有荒地甚多……如克逐加清理,一律招人領墾,則非特地無曠土,目前可消納游民,而將來墾熟升科,并足增國家收入。”[8]同時,張謇的“憫農論”并沒有被儒家傳統理念所局限。張謇在19世紀末明確提出“非人民有知識,必不足以自強”的理念,實際上隱含著“人的現代化優于社會現代化”的思想。
在張謇的認知中,他認為大多數農民“不知農之有學,其于辨土性、興水利、除害蟲、制肥料等事懵然不知”[9]。因而,他興辦農業學堂(張謇開辦的第一所實業學堂),通過“貸種所”科普活動等傳播農業科學,建立與農戶之間的聯系,傳授給農民科學的務農知識和種植技藝。
長久以來,中國農民缺乏組織力,自我保護能力不強。針對這種情況,張謇提出了建立農會的主張。當時的南通全縣有21個鄉,鄉鄉有農會,會員多達數百人。農會每年年終開一次大會,每月月初開一次常會,必要時召開臨時會議[10]。
此外,張謇也注重改變農民的不良習性,加強對農民道德品質的教育。
“以物載道”的自治體現
習近平總書記也明確強調:“農村現代化既包括‘物的現代化,也包括‘人的現代化,還包括鄉村治理體系和治理能力的現代化。”一方面,現代化的奠定需要物質基礎作為載體,如現代化的設施和功能。另一方面,諸如此類的物質基礎、市政建設等也需要現代化的方法治理,這必然會促成現代化觀念的形成。
張謇以現代理念規劃農村建設。他聘請專業人員對濱海荒地進行科學測繪,形成規劃圖,并根據實際情況不斷調整和完善。同時,他極其重視水利設施建設和農田改造工作,提高了農作物的產量,提升了農地效益(濱海灘涂開發的農地)。此外,因地制宜地規劃民房,在一條條距離基本相等的規劃線上,與生產相配套,形成了良好的生活環境。張謇對農村的規劃,“采用當時世界上比較先進的荷蘭式頭規格化”,形成“排灌暢通”先進的水利系統[11]。
然而,由于局限于根深蒂固的傳統歷史觀和文化態度,張謇的鄉村“自治”缺乏“民治”的核心內涵,把地方自治變成了“紳治”(依靠地方鄉紳發展實業、教育、慈善的代名詞),張謇雖然追求現代化,但政治平等觀念沒能有所體現,老百姓只是受其庇護的對象,并沒有發展成為推動歷史進步的動力[12]。
現實啟示
構建新發展格局,彰顯“三農”重中之重
張謇對農業基礎性地位的認識,以及正確對待農業在經濟社會發展中作用,與我們當前社會各界高度重視農業發展,堅持把解決好“三農”問題作為全黨工作的重中之重的要求是一致的。
從國家頂層設計來看,推進農業農村現代化正是構建新發展格局的重要著力點之一。從歷史的維度來看,當19世紀上半葉英國成為世界經濟的領頭羊時,歐洲各國為了應對挑戰,采取了保護主義(隔斷)措施,即注重內生發展,內生動力,培育國內市場。而這些隔斷措施能取得成功的關鍵就在于這些國家的農業發展水平,凡擁有農業自主現代化進程的社會,都實現了向工業化的順利過渡,實現了對英國的趕超。
推進農業農村現代化作為構建新發展格局重要的著力點,要從農業供給側結構性改革、全面實施鄉村振興戰略、實現鞏固脫貧攻堅成果同鄉村振興有效銜接等方面,實現二者的深度融合和有機銜接。
立足產業振興,推動一、二、三產業融合發展
上文闡述了張謇“工農并進迭用”的發展理念,但在實踐中,實業公司大生集團則是農、工、商一體化經營。以棉業為例,張謇憑借自己的經驗,指出“棉之始,農之事;棉之終,商之事;其中則工之事”,這和當下三產融合發展之路不謀而合。
如何實現農村產業興旺?當前各地采取的一個思路是通過推動農村新產業、新業態實現一產的升級發展。比如,通過一產與三產之間的融合,優化配置鄉村旅游資源,發展休閑農業和鄉村旅游業。在實際中,可以看到特定區位的農村或具有旅游資源的農村,通過有利的位置獲得投資,從而使得當地農民從中獲利[13]。當然,旅游業也有其脆弱性,尤其受外界影響的概率比較大。因此,要推動鄉村旅游業多維度發展,形成與農村電商、農村物流、文化創意產業、村落特殊農林產業等方面的融合互動,這樣既可以避免單一旅游業引起的“荷蘭病”效應,又可以提升其他產業的附加值,建設以鄉村旅游為主導,其他產業融合發展的鄉村振興產業體系。
實施鄉村建設行動,推動城鎮村聯動
“十四五”規劃綱要明確提出,要實施“鄉村建設行動”“強化縣城綜合服務能力”“把鄉鎮建成服務農民的區域中心”“保護傳統村落和鄉村風貌”[14]。張謇以產業的發展帶動了城鎮發展,以產興城,使城市文明不斷向農村擴散,形成了城鎮村聯動發展。
習近平總書記強調要繼續把公共基礎設施建設的重點放在農村,在推進城鄉基本公共服務均等化上持續發力,注重加強普惠性、兜底性、基礎性民生建設。這一方面還是要完善以城帶鄉,以工促農的支持,充分發揮工業化、城鎮化、市場化對村鎮的帶動作用,統籌城鄉基礎社會和公共服務建設。另一方面,鄉村建設行動要以政府的轉移性支付為主,要充分發揮農村現代化設備穩定器和蓄水池的功能。當前正處于快速城鎮化的時期,隨著農村的人、財、物逐漸流入城市,導致農村空心化現象嚴重,原有的秩序受到了沖擊。因此,國家資源自上而下轉移至農村,一方面可幫助農民生產和生活,另一方面可保持農村最基本的生產生活秩序。同時鄉村建設也不能忽視文化的建設,通過抵制大操大辦的消費主義觀念,動員農民參與村莊活動,合理安排閑暇時間等,使生活在農村的農民擁有更好的生活品質。
樹立正確的價值導向,實現農村現代化
推進農業農村的現代化既是為了農民,也要依靠農民。可以說,沒有農民的現代化,就不可能有農業農村的現代化,農民是實現現代化過程中不可或缺的重要力量[15]。雖然農民的現代化首先要提高農民的素質,但結合我國實際來看,農民從“身份農民”轉變為“職業農民”是一個必要前提。在傳統觀念里,農民從來就不是一種職業,而是代表著身份地位;農村就是落后的代名詞,農業更是世代面朝黃土、背朝天的一種行業。這些固有印象使得農民的身份地位和社會評價并不高。雖然新型職業農民為中國農民的現代化帶來了巨大發展空間,但是各地在職業農民培育過程中更側重“新型”,包括對農民技能的提升,對農民素養的提升等,但“職業”的導向則鮮有涉及。此外,更要注重對青少年、兒童的“三農”教育,讓他們有著對農村美好生活的向往以及投身農業生產的使命感。當然,現代化中農民的構成不僅包括職業農民,還包括具有農民身份的農村干部、外出就業農民工以及知識分子,因此必須從我國的特色優勢和制度創新角度出發,探索建立具有我國特色的、自有的新型現代化農民培育模式,壯大新型現代化農民群體。
完善“三治融合”,實現鄉村有效治理
張謇的鄉村治理是通過地方精英集團,以農村基礎設施建設為載體,達到治理的目的,在此過程中,受歷史局限的影響,農民只是被治理的對象,并沒有發揮他們的主觀能動性。黨的十九大報告中強調,加強農村基層基礎工作,健全自治、法治、德治相結合的鄉村治理體系。其中,村民自治是“三治融合”的基礎,是整個農村社區治理最為核心的部分與關鍵所在。法治是鄉村治理體系的保障,德治是鄉村治理的支撐。從實際反饋來看,自治與法治講求客觀性,操作起來相對容易。因此,在各地制定村規民約,推動農村法治建設等方面均有條不紊地開展。相比較而言,“德治”在各地鄉村治理的推進中使用的方法則比較單一,大都是文化宣傳,文娛活動,以娛眾性為主。當這類文化活動的宣傳目標達成后,亟須將其推動到以核心價值理念為導向的更高階段[16]。
同時,各地也在不斷創新,完善“三治融合”。比如,江蘇海門探索推行以基層黨建為引領,法治、自治、德治、智治(綜治)“四治融合”的鄉村治理模式。智治(綜治)通過依托網格化社會管理模式,充分調動社區居民自我組織、自我服務、自我管理的能力。借助大數據來賦能服務體系,依托居民群體,形成自上而下的問題反饋機制,同時,發揮黨組織尤其是基層黨組織的戰斗堡壘作用,奠定堅實的治理基礎從而推動農村社會治理體系和治理能力現代化進度不斷推進。
參考文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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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簡介】倪羌莉(1981—),女,碩士,副教授,研究方向:三農經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