畫像抓人

黃平

清朝末年，一群英國皇家畫師不遠萬里來到中國。領頭的叫約翰，他們從京城出發，一路南下游山玩水，所到之處，各級官員都誠惶誠恐。這些披著文明外衣的洋人不由得驕氣日盛，野性畢露。

這天，他們跟著向導來到威海郊外的桃花峪。這里依山傍水，風光秀麗。這些人進了村子，肆意撒歡，為所欲為。在村西頭，洋人看見一個少女面容姣好，體態婀娜，于是獸性大發，尾隨到家百般調戲。幸虧有一漢子上前幫忙，纏住洋人，少女才得以脫身逃走。洋人見好事受阻，怒氣沖沖，竟然一把火把房子點了。

洋人鬧夠了，來到渡口乘船返回。船到河心時，船老大忽然停槳不走了。向導催促他快點劃船，船老大把斗笠摘下，卻是剛才那打抱不平的漢子。他開口說：“這些洋鬼子欺人太甚，不賠償損失，別想離開！”

向導狐假虎威說：“你小子吃了豹子膽，他們可是英國人！”

“英國人又怎樣？就能作威作福欺負中國人？”

洋人見到管閑事的漢子，氣不打一處來，獰笑著準備上前揮拳。那人不慌不忙，腳下用力一踩，小船頓時搖晃起來，洋人站立不穩，東倒西歪。緊接著那人揮舞竹竿，把洋人都掃落水中。

洋人在水中拼命掙扎，漢子用竹竿打他們的頭和伸出來的手，洋人們上不了船，急得沒辦法。向導嚇得趕緊求饒：“好漢，別鬧出人命，快把他們救上來。”

那人“哼”了一聲：“死了活該。”

等洋人嗆水嗆得差不多了，那人才伸出竹竿把他們拉上船。洋人們在船上動彈不得，那人上前把他們身上值錢的懷表、相機、金幣、銀圓都掏了出來。船快到岸時，他又把洋人趕下船，讓他們涉水上岸，自己撐船回到河對面。

受此大辱，英軍駐威海總督尤瑟夫大發雷霆，向清廷施壓，要求追回財物，抓到兇犯，并要求將兇犯交給他們處理，否則就調集軍艦，炮轟京城。

朝廷聞訊，大驚失色，責令威海縣令蔣寒竹盡快破案，緝拿兇犯。

蔣寒竹不敢怠慢，親自來到桃花峪，很快查清楚，那個路見不平的好漢叫霍正云，是鄰村漁民，為人仗義。那天他路過桃花峪，看見洋人欺負民女，便出手相助。后來見洋人把人家房子燒了，更加義憤填膺，所以提前來到渡口，說服船老大把船借給他，在河中狠狠教訓了他們，并取走財物送到少女家里。

蔣寒竹人如其名，頗有氣節，他見霍正云俠肝義膽，便讓他先躲起來，又從少女那兒拿回洋人物品，留下銀子給她修繕房屋用。

接下來幾天，蔣寒竹左思右想，還是束手無策。眼看限期將至，急得他團團轉。這時，好友陸鴻墨忽然來訪。陸鴻墨出身書香門第，琴棋書畫無所不精，曾留學西洋，見過世面。他見蔣寒竹愁眉不展，問清原因，沉思良久，想到一個兩全之策。蔣寒竹一聽，連聲說妙。

第二天，蔣寒竹去見尤瑟夫，說經過調查，那個鬧事的漢子不是桃花峪人，村民們都不認識，難以捉拿兇犯。

尤瑟夫傲慢地說：“這我不管，不抓到兇犯，難消我心頭之恨，只能用大炮說話了。”

蔣寒竹說：“要抓住兇犯，辦法還是有的。”

“什么辦法？”

“我們沒見過兇犯，貴國畫師可見過呀！他們都是皇家畫師，不如讓他們給兇犯畫像。有了畫像，還怕抓不到人？”

尤瑟夫一聽，心想這是個好辦法。大英畫師畫個人像，還不是小菜一碟？

誰知這些畫師畫好人像后，大家都傻了眼。每張畫像都完全不同，有的像豹頭環眼面圓耳大的魯智深，有的像獐頭鼠目尖嘴猴腮的婁阿鼠，還有的赤發碧睛高鼻窩眼，活脫脫西洋人相貌……畫師們自己看了，都說不清誰畫得像。蔣寒竹又叫向導來辨認，向導左看右看，不停地搖頭。

蔣寒竹心中暗笑，問尤瑟夫：“總督閣下，究竟以哪一張為準？”尤瑟夫陰沉著臉看著約翰，約翰面紅耳赤，答不上來。

“總督閣下，皇家畫師畫技不容置疑，估計是受了驚嚇，導致記不清楚。約翰先生，您說呢？”約翰見蔣寒竹給自己解圍，連連點頭。

蔣寒竹接著說：“既然這些畫像不行，只能再找人畫。我知道有個秀才，平日在街頭以賣字畫像為生，要不讓他來試試？”

尤瑟夫勃然大怒：“笑話，我大英帝國畫師難道不如街頭擺攤的秀才？再說，他沒見過兇犯，怎能畫像？”

“時間緊迫，下官也是病急亂投醫，不妨一試。”

尤瑟夫牛眼一瞪：“好！我倒要看看你們中國人有何能耐！”于是蔣寒竹叫人請來陸鴻墨。陸鴻墨一身布衣，上面綴滿補丁。尤瑟夫見了，更是一臉不屑。

陸鴻墨問清來意，也不謙虛，拿出紙筆，讓向導口述兇犯相貌，當眾作畫。只見他時而傾聽詢問，時而筆走龍蛇，半個時辰不到就畫好了。像中之人劍眉虎眼，面容清瘦，卻英氣逼人。向導驚喜地忙點頭：“像，太像了！就是他！”畫師們上前一看，也不由得豎起大拇指，說了一通洋文。

蔣寒竹指著畫像，問身邊的捕頭馬明認不認識此人。馬明說此人叫胡長發，家住城外小王莊，是個江洋大盜，多次逃脫官府的抓捕。

蔣寒竹大喜，派馬明立即帶人去小王莊。馬明在城外溜達到傍晚才回來復命：“胡長發已經跑了，不知去向，不過洋人的東西已經找到。”說完，把那些物品如數呈上。

尤瑟夫余怒未消，嚷道：“兇犯呢？你們是不是故意放跑兇犯？”

“閣下誤會了，下官定當全力追捕，諒兇犯插翅難逃。抓到兇犯后，下官還想上奏朝廷，屆時告知各國記者宣傳此事。”

“這是為何？”尤瑟夫不解地問。

蔣寒竹恭恭敬敬地說：“一來表明我國政府維護洋人利益之決心，二來震懾民眾以儆效尤，確保不再發生此類事件。”

尤瑟夫臉色忽然一變，和約翰嘀咕一陣，之后尤瑟夫態度來了個大轉彎，說剛收到電報，約翰一行因有急事，要馬上回國。縣衙抓到兇犯后自行處罰即可，至于召集記者，就不必多此一舉了。

走出總督府，馬明疑惑地問：“大人，洋人怎么會不了了之，不再深究此事？”

蔣寒竹淡淡地說：“如果召集記者，記者肯定會問及破案詳情。堂堂大英畫師不如我民間畫師之事定會傳揚出去，到時候英國人顏面何存？所以他們只好吃下啞巴虧，不再追究下去。”

“原來如此，大人高明！不過，您怎么知道這些洋人畫得不像，最后要請陸先生出馬呢？”“這是陸先生的主意，他留過洋，知道在洋人眼中，每個東方人都長得差不多。何況他們初來乍到，又驚嚇過度，肯定畫不像了。”

馬明朝陸鴻墨一拱手，肅然起敬道：“陸先生，您不僅見多識廣，而且畫技高超，挫了洋人銳氣，保護了霍正云，給我們中國人長臉了。”

陸鴻墨擺擺手說：“哪里！蔣縣令昨晚安排陸某去見了霍正云本人，才能畫得像，說起來是取巧罷了。”

“先生過謙了，跟這些洋人還講什么道義？”馬明不以為然。蔣寒竹嚴肅地說：“洋人依仗船堅炮利，覬覦我中華久矣。這次我們利用了他們的弱點，贏得僥幸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