長魚面

時海潮

長魚面是宜城最美味的面食，遠近馳名，長魚也就是黃鱔，因為營養價值高、口感好，雖說貴一些，但依舊很受歡迎。

華強學會這門手藝后想自個兒開店，挑來挑去瞅準了大昌路，決定就在這里落腳。

華強在做出這個決定之前，煞有介事地考察了一番，發現這條街上已經有一家長魚面館了，跟自個兒選中的地方相距也就一百來米，生意相當紅火。老板姓趙，叫趙四，左腿殘疾。華強甚至偷偷嘗過趙四家的面，確實不錯，但說句自負的話，自家的口味也不差。

經過一番裝修，挑了個好日子，一陣驚天動地的鞭炮炸過后，華強的長魚面館開業了。

可是，最初的新鮮勁一過，華強發現自家的生意冷下來了，而趙四家一如既往地紅火。這是怎么回事？一樣的地段、一樣的價格、差不離的口味，為什么？只有一個解釋：大伙吃慣了趙四家的面。就像有的人從來只在一家理發店理發，有的人只認定一家浴室泡澡，就是這個原因。

老話說“人是便宜蟲”，三分錢一個燒餅還挑大的拿哩，在便宜面前，習慣也得讓位。

主意拿定，華強當即打出廣告：在本面館消費一碗長魚面，贈送一瓶純凈水。

不出所料，此招一出廣告效應立即來了，錢再小也是錢，誰也不會跟錢有仇是不是？再說了，吃過長魚面嘴里會有點干，喝瓶純凈水，恰到好處。

華強見生意上來了，心里暗喜：一瓶純凈水批發價才一元錢，就打贏了價格戰。

再冷眼打量趙四家，依舊平山靜水地做生意，并沒有什么反應。

可是，華強樂了沒幾天，因為自家生意沒有多少起色，趙家卻還是那么紅火。

是讓利的力度還不夠，還不足夠吸引人？于是華強再次打出廣告：在本面館消費一碗長魚面，外送一瓶純凈水加一罐啤酒。

這下子生意明顯有了起色，來消費的人一下子增多了。華強眼瞅著心里高興，再打量趙家，依舊波瀾不驚，沒有唱對臺戲的樣子。

出乎意料的是，時間不長生意又淡了，這下華強的倔脾氣上來了：我還就不信了，這世上就沒有不貪小便宜的人！

于是他再次打出廣告，這回聲勢造大了，不僅在店門口打，還花錢通過各種平臺打，內容是：本店長魚面價格本街最低，只需二十二元，外送一瓶純凈水和一罐啤酒。

這樣的運作基本上就賺不到什么錢了，但華強豁出去了，先擠垮趙四家再說。

這下子生意該上來了吧？誰知結局讓華強大吃一驚：甭說人流攢動了，連以往的生意都不如，寒冬似的冷清。

華強愁得沒法兒，百思不得其解。他望望不遠處趙家進進出出的熱鬧勁，再瞧瞧自家門可羅雀的凄慘樣，忍不住呆呆發起愣來。

要不，把店面轉了？

這么一想頓時萬箭穿心，他正在難受，一瞥間發現一個小女孩踉踉蹌蹌地打門口經過。這小女孩他認識，是鄰居家的孫女，才三歲。她怎么一個人出來了？

就在這時，有個五十歲開外的高大漢子走了過來，一把抱起小女孩就走，小女孩剛要掙扎，大漢遞了塊餅干給她，小女孩立即吃了起來。

華強眼瞅著，心里想：這大漢是誰啊？嗯，肯定是小女孩的親戚。操這心干嘛，還是想想自個兒的鬧心事吧……

無來由的，華強突然一驚：不對，小女孩被大漢抱起時明顯鬧了一下，這說明小女孩不認識大漢！

華強快步走過去，臉上帶著笑問道：“我說大哥，你是她親戚嗎？”那大漢同樣一臉的笑容，客氣地說：“是啊，我是她外公。”

大漢是外地口音，說完就要走，華強再次問道：“那孩子叫什么名字？”

大漢不答，腳步加快，這時他懷中的小女孩開始鬧了，因為餅干吃完了。

華強更加起疑，上前展開雙臂攔住大漢：“不說清楚你別走！”

大漢突然兇狠起來，猛地一拳，正打在華強的鼻梁上，頓時酸痛難忍，鮮血、眼淚一起流，眼睛都看不清了，可華強沒有放手，而是放聲大叫：“抓壞人啊、抓人販子啊！”

華強這么一嚷，大漢情知不妙，放下小女孩就要跑，誰知被華強攔腰一把抱住，他拼命甩打，一時間華強也不知道挨了多少拳，就在意識漸漸模糊時有行人過來幫忙制服了大漢，這時警察也趕來了。

在醫院，小女孩的家人不住口地感謝華強，記者也趕來了，又是拍照又是攝像，弄得華強怪不好意思，一遍遍地說：“這有什么嘛，換了誰都會這么做的。”

等傷勢稍好些后，華強繼續開門營業，不開不行啊，房租啥的可不是小數字，一邊開著店他一邊尋思轉讓門市。

可就在這當口，讓他納悶的事發生了：生意突然好了起來！

這回生意好不是像以前廣告過后只一天兩天的好，而是一直好，不僅是周邊的人來吃，全城的人都來吃，這下可把華強樂壞了，忙得渾身是勁，可心底的疑問一直揮之不去：生意為什么突然這么好？

直到這天，他終于逮住一個老食客，先遞過一支好煙，接著問道：“我說老叔，您說我這生意忽上忽下的，怎么還坐上過山車了呢？以前吧又是送純凈水又是送啤酒，后來干脆真金白銀地讓價，結果生意不僅沒好，差點關門大吉，現在我什么花招也不弄，生意反而好了，這到底是因為什么啊？可把我折騰死了。”

那老食客聽了光樂，說：“強子，到現在你還蒙在鼓里哩。好吧，我跟你說實話吧。”

老食客徐徐吐出一口煙，說：“你知道趙四的左腿為什么會殘疾嗎？實際上人家本來好好的，幾年前他店門口有個老頭兒過馬路，恰好一輛車急馳過來，眼看就要撞上了，是趙四沖上去一把推開老頭，老頭沒事了，趙四的腿從此就廢了。這件事發生后大伙兒都念他的好，你想啊，一個危急關頭能挺身救人的人，一定是好人啊，大家相信他的餐飲用料不會差，于是一傳十、十傳百，牌子叫響了，生意也就紅火了。然后你來了，本來各做各的生意，井水不犯河水，大家相安無事，你卻耍起了花招，先前送瓶純凈水啥的大家也就忍了，可你越鬧越歡，最后竟然搞惡性競爭，這是要下狠手擠垮趙四啊，大家這下火了，一起約定不到你家吃面。就這么個小縣城，低頭不見抬頭見的，有幾個不認識的人呢？再說這年頭通信手段多發達，在手機上一呼百應，所以你就開不下去了。”

華強早就聽傻了，又問：“那現在……”

老食客說：“因為你救了小女孩啊，你跟趙四一樣成英雄了，同樣一傳十、十傳百，大伙也就來捧你的場了。”

原來是這樣，想不到一個無心的舉動竟挽救了自個兒的面店。華強突然想到一個問題，不由擔心地問：“那我現在生意這么好，不會砸了趙四的生意吧？”

老食客一臉贊許地點點頭：“就憑這句話，就說明你曉得關心人了。放心，趙四的生意砸不了，并且更火了。你倆出名了，咱這條街成了縣城最有名的長魚面一條街了。所以說做生意并不是非此即彼、你死我活，而是可以彼此共存。”

老食客最后鄭重說道：“是長魚面一條街，更是好人一條街。善良的力量，無窮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