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眼

胡傳虎

江城市近期發生了多起盜竊案，公安干警為了破案絞盡腦汁。

這一天，派出所所長汪瑞在看本市新聞時看到了一個畫面。那是一條關于農民工夜宿高架橋橋洞的新聞，十多位農民工把草席、塑料布鋪在地上，有的躺著休息，有的坐著聊天，只有一人用舊床單把頭和臉蒙得嚴嚴實實。

汪所長心里一跳，立刻想到：大熱的天，這人明顯是在躲避攝像機的鏡頭。自從商貿大廈破土動工后，附近一座高架橋橋洞里面，中午、晚上都有農民工在那休息。之后，附近的居民就不斷報警說，有小偷攀爬下水管道入室盜竊。

汪所長曾經是個反扒高手，幾乎沒有看走眼的時候。現在，他雖然不能確定小偷就在這群農民工中，但他的確有理由懷疑這群人。

這天吃過晚飯后，汪所長驅車來到高架橋附近，然后下車步行到橋洞里。他以一位電冰箱廠工人的身份與農民工們打招呼、聊天，問他們為什么住在橋洞里，每月收入多少錢等等，一邊觀察他們的表情。這群農民工樸實憨厚，倒是沒發現什么問題。汪所長臨走時問，你們的人都回來了嗎？得到的回答是，有三個人在工地看材料，明晚回橋洞。

第二天，汪所長來到電視臺，他把那段新聞反復看了很多遍。他注意到，用床單蒙頭的人穿著發舊的橘黃色短袖汗衫，而他昨晚在橋洞里沒有見到穿這件汗衫的人。于是汪所長請電視臺記者今晚再次采訪這群人，他自己也陪同記者前往。

晚上七點多，當新聞采訪車再次來到高架橋洞時，農民工們都認出了那幾位記者。有個小伙子立馬跑到攝像機前，希望自己的形象能清晰地出現在電視畫面上。只有一個人見記者來了，立馬用舊床單蒙住頭和臉，他穿的就是橘黃色汗衫。汪所長一個箭步沖到那人跟前，一手按住他的身體，一手快速掀去床單。床單掀開了，一個頭發花白、滿臉皺紋的老男人出現在他面前。

汪所長心里一驚，這個老男人至少有六十歲，身體干瘦，看樣子是沒能力攀爬下水管道的。他連忙向老者道歉：“對不起老人家，我認錯人了。你這么大年紀，怎么還出來打工??？”

老者背對著攝像頭，一邊用手遮住臉，一邊低聲說：“我也不想出來，但家里太困難了。老伴兒長年有病，一個女兒出嫁了，兒子在讀大學。我和老鄉們一塊出來掙點錢，全靠老鄉們照顧，他們不讓我干重活，就在工地上打打雜?！?/p>

汪所長問：“為什么記者一來，你就用床單蒙住頭和臉呢？”

老者咧咧嘴，不吭聲了。

汪所長立刻又起了疑心，難道此人看似孱弱，其實深藏不露？他窮追不舍，繼續追問下去，老者只好說：“我……我害怕在電視上出現，被人看見……”

被人看見？為什么怕見人？汪所長牢牢盯緊了老者。

旁邊一個中年人說：“我替他說吧。他兒子高考發揮失常，只考了一個普通本科，計劃考個好點學校的研究生。可是又心疼父母，就決定放棄考研，在學校里兼職打工送外賣。當爹的硬撐著說家里不差錢，逼著兒子復習考研，他自己出來打工?？墒撬巧狭穗娨?，讓兒子看見了……”

汪所長恍然大悟，不由得在心里嘲笑自己：你算什么有眼光啊！他趕緊從衣袋里掏出兩百元錢遞給老者，說：“老人家，這點兒錢你拿去買一頂活動蚊帳吧，高架橋洞里夜晚蚊子多?！?/p>

離開了高架橋洞，汪所長思緒萬千，內心久久不能平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