給你上一課

查中福

這天，方大強從集上賣豆腐回來，看上去悶悶不樂的。他嘆著氣對兒子方昆說，最近生意不好做，因為集上多了一個趕毛驢車賣豆腐的人，年歲和他差不多，人們都叫他秦老大，是個大嗓門，一到集上就吆喝他的豆腐是毛驢拉石磨磨的，不用電磨。因為有毛驢當他的活招牌，大家都信他的話，連一些方家的老回頭客，都跑去買秦老大的豆腐了。

方昆十歲喪母，方大強怕兒子受后媽的氣，就沒有再婚。為了讓兒子活得比有媽的孩子還幸福，他從不讓兒子沾手家里的活兒。方昆每天穿名牌、打游戲，也不出去找個工作，整日像個游手好閑的浪蕩公子。

聽了老爸的話，方昆不以為然地說：“那你也買頭毛驢唄，咱也拉車賣豆腐。”說完，就打扮得溜光水滑地出門玩兒去了。他東游西蕩來到鄰村，在村口看到一個中年漢子，從院中牽出一頭毛驢，拴在路旁的木樁上。方昆往院里張望了一下，看見了院里晾曬的豆腐包布。他立刻想起了父親剛說過的話，再仔細打量幾眼那漢子的模樣，斷定他就是父親說的那個秦老大。

秦老大拴好驢回了屋，方昆就想把他的驢給放跑，沒有了毛驢，看你秦老大還怎么搶我家的生意！打定主意，他悄悄上前解開了韁繩，在毛驢的屁股上狠狠拍了一巴掌，毛驢撒腿就跑。方昆眼見計謀成功，一邊偷笑一邊走了。誰知他沒走出多遠，就聽到身后有動靜。他回頭一看，那頭毛驢竟然跟上了自己！

哈，這驢通人性呀！以為我放開它，是要帶它吃草去，竟然跟上我了。既然你這么乖，那可別怪我不客氣了！方昆一把抓過驢韁繩，跳到了驢背上。

他騎著毛驢，美滋滋地走了幾步，突然聽到身后有人扯著嗓子喚驢，毛驢轉身便跑。方昆想從驢背上下來，又怕摔著，嚇得他抱緊驢脖子不撒手。就這樣，他被毛驢一口氣馱到喚驢的秦老大面前。他窘得滿臉通紅，正要向秦老大認錯道歉，秦老大卻先開了口：“小伙子，謝謝你幫我找回了驢。”

方昆先是一愣，隨即就明白了秦老大的意思，于是就坡下驢地說，他在村口玩，看到這頭驢后，知道是秦家的，就把它趕回來了，舉手之勞不用謝。說完，他心虛地轉身要走，卻被秦老大叫住了，說：“熱心送驢卻不圖回報，真是個好孩子！我秦老大也是個敞亮人，為了回報你，我愿意幫你一個忙！”

看到秦老大憨厚老實的樣子，不像在開玩笑，方昆想戲弄一下他，就嬉皮笑臉地說：“我想找個漂亮對象，你能幫我嗎？”秦老大聽后，竟然笑著說，“這不過是小事一樁。”說完，他扭頭沖屋里喊：“姍姍，先別忙著泡黃豆了，出來看看！爹給你相中個小伙，溜光水滑的，你看看中意不？”

話音剛落，從屋里走出一個二十多歲的高個兒女孩兒，穿著家常干活的衣服，也沒化妝，卻依然很漂亮。天吶！這秦老大的女兒竟然是個大美女！

方昆激動得心跳加速，顫聲問秦老大：“你沒忽悠我吧？你真的愿意讓我跟她處對象？”

秦老大點頭說：“愿不愿意就得看你的表現了。你要真想做我寶貝姑娘的對象，得讓我看看，你是不是個能頂起門戶過日子的男人！”

方昆急忙拍胸脯說：“我身高一米八，體重一百四，啥病沒有！”秦老大搖頭說：“身體夠不夠好，可不能光看個頭兒，得看干活有沒有勁兒。”說到這兒，他對姍姍說：“今天毛驢拉磨累了，你領這位小哥到磨坊去推磨。如果他能在一個小時之內，磨出五十斤黃豆，就證明他的身體夠棒，第一條就合格了！”姍姍聽后抿嘴一笑，領著方昆去了磨坊。

為了得到美麗的姍姍，方昆豁出去了。可他拼盡全力推了一個小時的磨，累得腿肚子轉筋，也沒能磨完五十斤黃豆。他哪還有臉跟秦老大提親事，灰溜溜地回了家。

方昆回家后才想明白，自己被秦老大涮了。他越想越窩火：糟老頭看上去老實巴交，可真夠缺德的。不過他的女兒是真漂亮……方昆苦苦思索，突然冒出個主意：讓秦老大看看我家的經濟實力，如果他同意我和姍姍交往最好，否則的話，我也得罵他幾句解解氣。

他打定主意后，就點開手機相冊，讓父親看他在推磨時偷拍的姍姍的照片，說：“這是我正在追的女孩兒，她爸懷疑我是個窮光蛋，不同意她跟我好。你不是給我存了四十萬錢嗎？你把存折給我，我拿去讓老頭看看咱家的經濟實力。”

方大強覺得，兒子若是能找到這么好的對象，那可再好不過。他二話沒說，就找出存折給了方昆。這時方昆又想到一個問題：只有一個存折，秦老大有可能不相信，干脆把錢取出來，讓他眼見為實。

這個存折的賬號名就是方昆，取錢很方便。他跟銀行做了提取大額存款的預約，第二天取出錢來，把錢袋子綁在摩托車上來到秦家。一進屋，他便開門見山地對秦老大說，他喜歡姍姍，已經帶來了四十萬的彩禮錢。只要秦老大答應，這些錢就是他的了！

秦老大果然被嚇住了，好一會兒才問方昆：“這些錢都是你自己掙的？”方昆大大咧咧地說：“這是我爸給我攢的娶媳婦錢。我十歲就沒了媽，我爸心疼我，一直沒給我找后媽，也從不讓我干活兒。他最大的心愿，就是讓我活得比有媽的孩子更幸福！所以你盡管放心，姍姍跟了我，絕不會受罪的！”

秦老大想了想，說：“沒想到你有一個這么負責任的爹，你這就回家把他接來吧，讓我認識認識！”方昆心花怒放，立刻調轉車頭，很快就把方大強接了來。

見面后，秦老大吃了一驚，急忙握著方大強的手，親熱地說：“原來是你老哥呀！為攢下這四十萬彩禮錢，你沒少受累吃苦吧？我的寶貝閨女能嫁給你，我就放心了！”

秦老大的話，不光把方昆聽愣了，也把方大強搞糊涂了，他窘得老臉通紅，急忙解釋說：“老哥，你搞錯了！不是我要娶你家姍姍，是我兒子方昆！”

“沒錯沒錯，”秦老大擺著手說，“你兒子都告訴我了，你單身有年頭了。咱們是同行，為攢這么多錢，你吃多少苦、受多少累我最了解，這錢就該給你自己找媳婦用！”

方昆再也忍不住了，沖秦老大咆哮道：“老東西，你一而再、再而三地戲耍我，可別怪我對你不客氣！”

“咋的，你這渾小子還敢打我不成？就你這小身板兒，你上來試試！”秦老大掐著腰，冷笑著說，“那天我剛卸了毛驢，一轉眼的工夫驢就不見了。毛驢被我喚回來后，我以為你是偷驢賊，就決定好好教訓一下你小子，沒想到你竟然馱著一袋子錢來跟我擺闊炫富！我本意是想見見你爹，讓他好好管教管教你，沒想到我跟你爹還是老相識，這可就別怪我不客氣了！我必須讓你知道，想找漂亮媳婦，得像你爹一樣踏實肯干才行！”

秦老大說到這兒，又轉過臉說方大強：“老弟呀，我剛才和你開的玩笑有點兒過火，請你別怪我。為人父母，頭等大事就是要教育好子女！我家也只有一個女兒，你看看她每天是咋幫我干活的？再看看你嬌生慣養的兒子是個啥樣子？咱們再能干，總有干不動的時候！到你老得不能動時，你打算跟這小子一起喝西北風嗎？”

這一下，方大強和方昆都羞愧地低下了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