無名狀元

朱輝

每年七八月間，隨著高考成績揭曉以及錄取工作的進行，有兩份名單總會在網上廣泛傳播。第一份名單：傅以漸、王式丹、畢沅、林召堂、陳沆、劉春霖……第二份名單：李漁、洪昇、顧炎武、金圣嘆、黃宗羲、吳敬梓、蒲松齡……前一份名單里都是狀元，后一份名單里都是科舉落榜生。

智力正常的人都能看得出，兩份名單放在一起，是想說明狀元又怎樣，不也碌碌無為嗎？落榜生只要努力，可以比狀元牛得多，因而這兩份“勵志”名單，在微信朋友圈里非常受歡迎。

兩份名單的“陣容”有多個版本，不知為什么傅以漸同學往往領銜狀元團隊。他的世俗知名度的確不高，可是將他視為庸才，實在有些離譜。

傅以漸于順治三年高中狀元，是清朝首位狀元，后來當過康熙的老師，官至武英殿大學士兼兵部尚書，位極人臣。

傅以漸從小便是神童，三歲能誦書，五歲熟記經史，十歲能屬文，史書上說“道德文章實為一時之冠”。山東聊城有條“仁義胡同”，又名“六尺巷”。相傳當年傅家與鄰居發生宅基地糾紛，家人寫信向傅以漸求助。傅以漸不僅沒有以勢壓人，反而還勸解家人，于是傅家主動退讓三尺，鄰居很羞愧，也退后三尺建墻，便形成了一條“六尺巷”。這是中華大地上幾處“六尺巷”之一，足見傅以漸除了學問、能力出色之外，道德品質也堪稱楷模。

狀元團隊名單的諸多版本中，有一位“釘子戶”每每壓軸，那就是劉春霖，或許因為他是中國歷史上最后一名狀元。劉春霖于光緒三十年高中狀元，他在詩書畫方面都有極高造詣，尤擅小楷。享有“楷法冠當世，后學宗之”之譽，至今書法界仍有“大楷學顏（真卿）、小楷學劉（春霖）”之說。

可能因為書畫相對小眾，劉春霖又沒有當過大官，所以知名度在狀元團隊里也只是中下游。然而他是個頗有民族氣節的人，從九一八事變到七七事變之間的幾年里，日本人多次勸他擔任“滿洲國教育部長”“北平市長”，他都堅決不干。為此，他收藏大半生的書畫珍寶都被洗劫一空。

只要花上一點時間，了解一下狀元團隊里的每個人，就會發現他們都是才華出眾、品德高尚之人。不知道當今的鍵盤俠們有什么資格鄙視他們？倒是第二份名單里的人物，雖然知名度高得多，但其中有些人人品并不好，甚至屬于歷史上的反面人物。

其實我也可以列出兩份名單，第一份：姜伯駒、解思深、侯建國、黃本立、強伯勤、饒子和、尚永豐、安芷生、常印佛、巢紀平……第二份：馬化騰、肖戰、王一博、劉亦菲、李佳琦……

乍一看，第二份全是知名人士，第一份都是無名之輩，可是第一份名單里的這些人，全是中科院院士。你能說他們就不如富豪、明星、網紅成功嗎？

鼓勵落榜不落志，出發點是好的，但以知名度作為衡量成功的首要標準，無疑會誤導世人，滋長浮躁的社會風氣。理性的人，不會去轉發那兩份刻意羅列的名單。

【原載《聯誼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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