全要素生產率提升對我國企業對外投資行為的影響研究

孔德培

（首都經濟貿易大學 北京 100070）

一、引言

（一）研究背景與意義

1.研究背景

近年來全球經濟雖然有所復蘇，但阻礙全球經濟穩定增長的不確定性因素依然存在。如以美國為代表的發達國家挑起對我國的貿易爭端，推行逆全球化措施，貿易保護主義盛行，這使得全球價值鏈合作遭到嚴重破壞。未來一段時間內，諸如貿易摩擦、地緣政治沖突、國家保護主義等國際問題仍將持續存在。“引進來”與“走出去”是我國對外開放基本國策中重要的兩個方面，上世紀改革開放二十多年的歷程中，我國是吸引外商直接投資的大國，二十一世紀開始后我國不僅是吸引外資的大國，更是全球主要的資本輸出國。自我國2002年建立對外直接投資統計制度起，十余年間我國對外直接投資蓬勃發展，2002—2018年我國對外投資的年均增長速度高達28.2%。截至2018年年末，我國對外直接投資流量位居全球第二，存量高達1.98萬億美元，全球排名僅次于美國和荷蘭，位列第三。我國在全球對外直接投資中的影響力不斷擴大，截至2018年底，我國在全球共計188個國家和地區設立了高達4.3萬家境外企業，我國對外直接投資已經成為拉動全球對外直接投資增長的重要引擎。

2.研究意義

通過以上分析可以看到，我國對外直接投資規模持續高速增長，那么企業作為對外直接投資的主體，其投資行為由何種因素決定，又展現出哪些特征？研究這些問題，不僅具有理論價值，也具有現實指導意義。首先，我國企業應該選擇怎樣的國際化路徑，哪些企業應該選擇對外直接投資，是經濟新常態下我國對外開放和經濟轉型面臨的重要議題。然而現有關于對外直接投資的研究文獻多集中在對外直接投資區位選擇、風險研究、對我國產業結構升級影響等領域，研究生產率對我國企業對外直接投資行為影響的文獻則相對較少。本文結合異質性企業理論，運用我國上市公司數據進行實證研究，拓寬了異質性企業理論的研究范疇，具備一定理論意義。其次，我國現有研究全要素生產率對企業對外直接投資影響的文獻多集中于制造業領域，觀察我國近年來對外直接投資的產業流向可以發現，我國對外直接投資主要流向第三產業，服務業對外直接投資無論是流量還是存量，在總量中的占比均超過了七成。與我國服務業對外直接投資的蓬勃發展相比，相關研究顯然滯后，少數學者研究了服務業整體及各細分行業全要素生產率對其對外直接投資的影響，微觀企業層面的研究則較少。最后，現有關于全要素生產率對企業對外直接投資行為影響的文獻大多使用工業企業數據庫作為實證樣本，數據滯后問題明顯，本文選取我國A股上市公司2014—2018年的相關數據作為樣本，研究全要素生產率對我國企業對外直接投資行為的影響，在一定程度上豐富了現有關于我國對外直接投資的研究，對我國企業對外直接投資具備一定現實指導意義。

（二）文獻綜述

首先，基于發達國家企業數據的相關研究，Helpman、Melitz和Yeaple（2004）以異質性企業貿易為理論依據，選取美國對38個國家的出口和對外直接投資數據進行實證檢驗，研究結果表明：進行對外直接投資的企業、出口企業，只在國內生產和銷售的企業生產率是依次降低的。Castellani（2002）對意大利企業的研究、Yeaple（2009）對美國跨國公司的研究均得出了類似的結論。Head和Ries（2003）在對日本企業進行研究時，除了驗證Helpman（2004）的結論外，還發現了企業對不同收入水平國家的對外直接投資行為間存在差異，與投資到低收入國家的企業相比，投資到高收入東道國的企業生產率水平更高一些。其次，對發展中國家企業的研究結論與對發達國家企業的研究結論也是一致的，均與Melitz的理論預期一致。Damijanetal（2007）對斯洛文尼亞企業的研究得出了進行對外直接投資、出口，只服務本國市場企業的生產率是依次降低的這一與理論預期相符的結論。總體而言，國外相關文獻中，無論是對發達國家還是對發展中國家的研究，其研究結果均是符合理論預期的。

二、數據處理與樣本選擇

（一）數據處理

基于對數據可得性與可靠性的考慮，本文選取我國A股上市公司2014—2018年的相關財務數據作為研究樣本。按照通常情況下對上市公司數據的普遍處理方式，本文對樣本數據進行了以下處理：（1）剔除ST、PT公司的樣本；（2）剔除發行A股外同時發行B股和H股的公司；（3）剔除重要指標缺失的樣本；（4）剔除數據明顯錯誤的樣本，如出現固定資產超過總資產、資產負債率大于1或小于0等情況的公司樣本。

（二）樣本選擇

本文將2014年之前已經進行過對外直接投資的企業從樣本中剔除，由此得到2014—2018年間首次進行對外直接投資企業的證券代碼、注冊資本、投資目的地、投資年份、關聯公司經營范圍等實證所需信息。如果企業在2014—2018年中的某一年首次進行了對外直接投資，那么這一年的觀測值取1，之后年份的數據將被剔除出樣本，之前年份的觀測值取值為0。

在觀察我國A股上市公司對外直接投資信息時發現，有部分企業對外直接投資均投向開曼群島、維爾京群島等避稅天堂，考慮到這些對外直接投資多為基于資本運作及避稅動機的“假對外直接投資”，所以將只投向避稅天堂的企業剔除出樣本，同時考慮到金融業企業經營業務的特殊性，將金融業企業相關數據也剔除出樣本。經過篩選后我們最終得到了2014—2018年包含6827個觀測值的非平衡面板數據集，由645家在2014—2018年間首次進行了對外直接投資的企業和1338家截至2018年末從未進行過對外直接投資的企業組成。

三、模型設定及實證結果

（一）模型設定與變量說明

1.模型設定

由于缺乏企業對外直接投資具體金額的相關數據，本文的被解釋變量是企業對外直接投資這一行為，該變量是一個二值變量。如果企業當年首次進行了對外直接投資取1，未進行對外直接投資則取0。由于被解釋變量為二值變量，那么，本文使用Logit模型進行回歸分析，具體回歸方程設計如下：

2.變量說明

DOFDIit為被解釋變量，表示企業i在第t年是否進行了對外直接投資，如果是取值為1，否則取值為0，tfpit為解釋變量，表示企業i在第t年的全要素生產率，本文用LP方法測算，測算方法和測算結果在上一節中已進行介紹。Yit是一個由控制變量組成的向量，具體包括 Dietxport、profit、lnkl、age、Distoe、Ditfe、Deastit。其中Dietxport表示企業i在t年是否出口，也是一個二值變量，企業出口信息來源于Wind數據庫中“上市公司按地區主營業務構成”這一文件，文件中可以找到企業的出口信息，如果企業當年有出口則取值為1，否則取值為0；profit表示利潤率，由于企業進行對外直接投資會產生固定成本、沉沒成本、冰山成本等各種成本，利潤率高的企業更有可能克服這些成本進行海外投資建廠。因此，在模型中加入利潤率這一控制變量，用上市公司的凈利潤除以營業收入來計算；lnkl為資本密集度，用上市公司的固定資產凈值除以員工人數計算，為控制異方差對比值取對數；age表示企業經營時間，用觀測年份減去企業成立年份便可得到；Dsoeit和Ditfe分別為表示企業是否為國有企業和是否為外資企業的二值變量，加入這兩個變量以控制所有制對企業對外直接投資行為的影響；Deastit為表示企業所屬區域是否為東部地區的二值變量，控制地域因素對企業對外直接投資的影響。

（二）基準回歸分析

表1報告了全要素生產率對企業對外直接投資行為影響的全樣本回歸結果，我們首先不控制其他影響因素進行回歸，結果如第（1）列所示，然后逐步加入各個控制變量，結果如（2）—（5）列所示，最后加入企業所有制類型控制變量和地區控制變量，結果如第（6）列所示。從第（1）列結果可以看到，全要素生產率的系數在1%的水平上顯著為正，這與我們的理論預期結果也是一致的，全要素生產率越高的企業進行對外直接投資的可能性也更大。由于海外投資建廠需要承擔廠房設備固定成本、運輸成本等，具備較高生產率的企業克服高成本進行對外直接投資的概率更大。觀察（2）—（6）列結果可以發現，在我們逐步加入各個控制變量的過程中，全要素生產率的系數始終在1%的水平上顯著為正。在控制變量中，出口對對外直接投資的影響顯著為正，說明相較于非出口企業，出口企業具備更多的對國際市場的信息優勢和貿易活動中積累的市場優勢，因而更易于進行對外直接投資。

表1 實證模型回歸結果

（三）穩健性檢驗

為了保證研究結果的可靠性，本文將樣本分成制造業和服務業兩個樣本再次進行Logit回歸，結果如表2所示。從結果中可以看到，制造業和服務業子樣本中全要素生產率的符號均在1%的水平上顯著為正，這說明本文估計結果較為可靠。同時，現有文獻中企業層面的研究多集中于制造業，關于全要素生產率對服務業對外直接投資影響的研究多從行業層面進行，鮮有從企業角度研究全要素生產率對服務業對外直接投資的文獻，本文對服務業企業的回歸結果表明，與制造業一樣，生產率對服務業企業進行對外直接投資同樣具有顯著正向促進作用，生產率越高的企業進行對外直接投資的可能性也越大。

表2 制造業與服務業分樣本回歸結果

（四）內生性控制

在上述回歸中，為控制內生性，我們只選擇在樣本研究期間內首次進行對外直接投資和從未進行過對外直接投資的企業組成的樣本進行回歸。雖然，這在很大程度上控制了企業因進行對外直接投資后產生“學習效應”從而對生產率產生逆向影響的問題，但仍無法完全消除逆向因果可能產生的內生性問題。因為企業仍有可能在對外直接投資當年通過學習提升了自身的生產率。為了進一步控制內生性，本文用滯后一期的全要素生產率代替當期值再次進行回歸，結果如表3所示。從回歸結果可以看出，滯后一期的全要素生產率系數依然顯著為正，說明在排除投資當年的“學習效應”后，本文的基本研究結論并未發生改變。

表3 滯后一期全要素生產率對OFDI影響的回歸結果

lnkl 0.0538-0.076-1.41 0.160_cons -3.844***1.1872-3.24 0.001

四、研究結論

本文利用我國A股上市公司2014—2018年的相關數據實證考察了全要素生產率對企業對外直接投資行為的影響。在樣本選擇上，我們選擇首次進行對外直接投資和從未進行過對外直接投資的企業作為樣本。在全要素生產率的測算上，我們選擇半參數方法中的LP方法，實證結果表明：全要素生產率顯著促進了企業對外直接投資行為的發生，實證結果再次印證了全要素生產率對企業對外直接投資行為的促進作用。本文的主要結論可以總結為以下幾點：第一，全要素生產率的提高對企業對外直接投資行為有顯著的促進作用，擁有更高全要素生產率的企業更有可能進行對外直接投資，而且這一結論不隨行業發生變化，無論是制造業還是服務業，均顯現出高生產率企業進行對外投資概率更高的特征。第二，除全要素生產率這一企業異質性外，利潤率和出口行為也對企業對外直接投資行為產生正向影響，由于對外直接投資需要克服較高成本，利潤率較高的企業和對國際市場更為了解的出口企業更容易進行對外直接投資，而資本密集度高的企業和經營時間長的企業，由于不具備明顯國際市場競爭優勢從而不易于進行對外直接投資。第三，我國不同所有制類型和不同地區的企業在對外直接投資行為上呈現出明顯的差異性，外資企業由于具備海外資源優勢和市場優勢，因而進行對外直接投資的概率更高，而國有企業進行對外直接投資的概率則偏低。同時，東部地區受益于經濟較為發達以及對外開放程度也更高的優勢，也更易于進行對外直接投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