袁震與吳晗的金石之戀

潘彩霞

袁震與丈夫吳晗

1933年，清華大學歷史系才女袁震在一次回湖北探親時，不幸感染了肺結核。回學校后，袁震不得不纏綿病榻，靠舍友照顧生活起居。

在病床上，袁震靠鉆研史學對抗痛苦。她的堅強感動了很多人，包括清華才子吳晗。

吳晗比袁震小兩歲，也在清華大學歷史系就讀。吳晗是浙江義烏人，早年在上海的中國公學讀書時，就是胡適的得意門生。胡適北上后，吳晗追隨而來，他在清華半工半讀，專攻明史。

課余時間，吳晗還擔任校刊編委。有一天，他讀到袁震的文章，被她的才華所折服。袁震的大名，吳晗早有耳聞，她思想先進，少年時參加過五四運動，早早接受了馬克思主義思想，是董必武的學生。18歲時，袁震曾為“女子參政協進會”起草宣言，鋒利的文筆令許多人驚嘆，因才貌俱佳，袁震名聲在外。

對這位才女，吳晗生出了好奇之心。不久，在袁震舍友的引薦下，吳晗第一次見到了病榻上的她。盡管臥病在床，但袁震清麗出塵，談吐不凡，看到病中的她依然手不釋卷時，吳晗的敬佩之情油然而生。

此后，吳晗便經常來看望袁震，彼此交換學術觀點。袁震見解不凡，經常能給他啟發，隨著不斷發表的論文，吳晗震驚了史學界。而這時，他才是個25歲的學生。

1934年，袁震的舍友要去外地教書，舍友思來想去，覺得吳晗是照顧袁震最合適的人選，吳晗義不容辭地接過了這一重擔。相處越久，他越來越被袁震的魅力所折服。

有一次，兩人在討論學術時意見相左，吳晗一急之下，搬出了導師胡適的話。袁震忍不住揶揄他：“你在胡適面前就要矮三尺？”

“我在你袁震面前矮一丈！”吳晗脫口而出。

袁震心頭一驚，她聽出了吳晗的言外之意。其實，他的愛慕之心，她又何嘗感受不到？然而，自己身患重病，前途渺茫，越是感動，她越是告誡自己：“吳晗是一個有才華、有前途的人，我不能害了他。”

就在這時，袁震的堂姐袁浦之來到北平，袁震開始拒絕吳晗的幫助。為了不傷害袁震的自尊心，吳晗以高額的報酬請袁浦之幫自己抄寫稿件，曲線資助袁震。

1934年秋天，袁震搬到了肺病醫院。因病情惡化，轉為骨結核，她被石膏固定在高高的病床上，生活不能自理。不理會她的冷淡，吳晗來得更勤了，因病床太高，來看望的人只能站著講話，吳晗經常一站就是幾個小時。他珍愛她的思想，渴望與她靈魂共振。

吳晗決定表白，那天到醫院時，他還特意買了一束鮮花。可是袁震還是勸他打消念頭，她冷冷地說：“我已無藥可救，更不可能生育，請吳先生你好自為之。”吳晗沒有退縮，他鄭重地回答：“我的好自為之，就是要到醫院來陪伴你。我對你的感情，至死不渝。”

面對真情告白，袁震的淚水奪眶而出，無論才學，還是品德，他都是那樣出類拔萃，她沒有理由再拒絕他。

1935年，吳晗留校任教，在清華大學首開明史課，他主講的課程深受學生歡迎，他被公認為最年輕的明史學家。與此同時，他和袁震的戀情不僅在學校傳開，還傳到了浙江老家。好友勸他慎重，他認真地說：“我喜歡的是她的人品學識，她雖然癱瘓，但是她的人品學識并沒有癱瘓。”

聽說兒子找了一個病美人，吳晗的母親也急匆匆地趕到北平。為了避免兩人見面，吳晗謊稱袁震的身體已大有好轉，到外地去療養了，母親將信將疑地返回了鄉下。

1937年，抗日戰爭全面爆發，北平的高校紛紛外遷，吳晗應云南大學之邀到昆明任教。袁震還被固定在病床上，為了不拖累吳晗，她力勸他放心走，她還說，只要自己能夠行走，就馬上去昆明找他。

帶著擔憂和不舍，吳晗前往昆明。臨行前，他向袁震承諾：“我這一去雖關山萬里，但絕不會忘懷你，也絕不會別情他移！”

愛情是如此神奇，1939年5月，臥床幾年后，袁震竟然站起來了！懷著忐忑的心情，她跌跌撞撞地來到昆明，站在了吳晗母親的面前。

預料之中，阻力重重。盡管在吳晗眼里，袁震能行走、能自理，已經令人驚喜。可是對老母親來說，這個面色蒼白、步履維艱的女子，顯然是個累贅，光治病就是個無底洞，更別提生孩子了。母親苦口婆心地勸吳晗：“這個姑娘是個好人，端莊有禮，但她病得厲害又不能生育。如果你是可憐她無依無靠，我可以想辦法籌錢替她治病，甚至變賣房屋田產也可以，只要你不同她結婚！”

吳晗卻很堅決：“我與袁震相愛，絕不是可憐她，而是我離不開她，她也不能失去我，這種同生共死的感情，萬兩黃金也不換！”

吳晗又向母親表明心跡：“她愿意結婚，我就娶她;她不愿意結婚，我就照顧她一輩子。”

幾個月后，吳晗以進城看病為由騙過母親，和袁震在一家小旅館里舉行了簡單的結婚儀式。一對患難情侶終成眷屬。這年，吳晗30歲，袁震32歲。

真誠的愛情感動了吳晗母親，她終于接納了袁震。誰料命運又來考驗，婚后不久，袁震患上了子宮肌瘤，出血不止。吳晗得知自己和袁震血型相同后，多次悄悄為她輸血，直到他倒在講臺上。

袁震知道后，既自責又心痛，她勸吳晗：“你不要再為我輸血了，我反正是這個樣子了，多活一年與少活一年也沒多大差別，可是你肩上的擔子重啊，你的身體千萬不能垮呀！”吳晗笑著安慰她：“我的生命中不能沒有你，只要你早日康復，我就是少活幾年又有什么關系呢！”

為了給袁震增加營養，吳晗一下課便去買牛骨頭，最拮據的時候，吳晗不得不忍痛賣掉自己的藏書。在全家人的精心照料下，袁震的身體日漸好轉。小徑上，他們漫步的身影，成為夕陽下最動人的風景。

活力煥發后，袁震成了吳晗的學術顧問，她思路開闊、觀點鮮明，令吳晗由衷地佩服。在袁震的影響下，吳晗開始為黨工作。

抗日戰爭勝利后，吳晗和袁震一起回到北平，繼續在清華大學任教。北平解放后，他又擔任了北京市副市長。雖位高權重，但吳晗依然堅持學術研究。袁震放棄了工作機會，全身心輔佐他，為他抄寫文章，貢獻智慧。

幾年時間里，吳晗先后出版了《歷史的鏡子》《史事與人物》等多部著作，成為著名的歷史學家。他不止一次對別人說：“我的每一篇文章，都有袁震的心血！”為了彌補不能生育的遺憾，他們還領養了兩個孩子，小院里有了歡聲笑語。

在兩人結婚30周年時，一對伉儷先后離世。在北京八寶山革命公墓里，吳晗和袁震永遠地守候在一起。

（摘自七一網 七一客戶端/《戀愛婚姻家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