田可新 趙靜

“能在周末閉關念書本是極好的,怎奈內容甚多,前記后忘,臣妾為此寢食難安,倍感力不從心。”借助電視劇《甄嬛傳》興起的“甄嬛體”一度風靡全網,短視頻平臺上模仿段子層出不窮,掀起二次創作熱潮;微信上流傳的《甄嬛傳》表情包也實時更新,成為聊天必備“神器”。
“甄嬛體”作為一種網絡流行語體,半文半白、頗具古風,這么多年過去了,當下爆火的“黛玉體”“黛玉發瘋文學”,仍可視之為“甄嬛體”余波。作為“梗文化”的一種,“甄嬛體”在網絡熱梗的交替浪潮中顯示出頑強的生命力。從經典衍化出的“熱梗”,為何能成為一種“強勢模因”,并跨越網絡,在現實中頻頻得以應用?這樣的“玩梗”是否存在過度娛樂化?
“甄嬛體”能在網絡上爆火,并走進大眾生活,有它自身的魅力和特色,也離不開社交媒體的紅利。“甄嬛體”作為一種“強勢模因”,即傳播學上講的復制能力強、散布范圍廣、傳播速度快、存活時間長的復制因子,爆火原因在于語體本身的易傳性和泛化性。古韻臺詞和現代話語的融合,使“甄嬛體”的內容顯得新穎、引人關注,同時轉換自由,便于流傳。“極好”“本宮”“真真”等詞成為“甄嬛體”的固定用法,在此基礎上人們可以自由發揮、填充內容。
“什么‘梗’它都能接上,適用于調侃、戲謔、自我解嘲、黑色幽默的各種情境。”山東大學研究生楊冰玉自稱“《甄嬛傳》超級愛好者”,她表示,必得反復觀劇,才能把這些段子講得自如。不論是看劇還是“玩梗”,都是一種娛樂方式,也是現代人特別是年輕人情緒宣泄的一種渠道。“橫豎就拿那么一點兒工資,還要24小時使喚人”,“今日查到分數,小主倍感乏力,恐是昨夜夢魘,擾了心神”……這些句子,脫胎于熒屏,帶著原作文藝又拿腔拿調的“DNA”,自然而巧妙地和當下流行的吐槽、內涵、躺平、擺爛等社會心理有機結合,產生新的網紅橋段。
網絡上金句橫飛的次生文化,也不一定就是非主流的。這一點在“甄嬛體”的流行上盡顯。在央視總臺春晚的舞臺上,康輝就用“極好的”進行串詞,曾經令一眾“嬛嬛迷”激動不已。
如今,此類句式早已不是“Z世代”的表達專利,憑借委婉含蓄的表達,很快突破了代際圈層,在各種社交場景中得以廣泛應用。比如,南京市公安局江寧分局的官方微博“江寧公安在線”曾在五一假期提醒大家,“今兒個是小長假最后一日,趕著回家雖是要緊,卻也不能忘了安全二字”讓人牢記在心;西南交通大學教授趙海良用“甄嬛體”教高數,“積分路徑為一姣好半圓,人見人愛;被積函數,憨厚樸實,給人以喜感,但二者同臺,不搭調卻也是真真的”被學生直呼可愛。
由此看來,這場火爆的“造梗”狂歡背后,狡黠的智慧,有腔調的幽默,正成為一種交際符號在線上線下急劇泛化,形成了一定的語用效果和交際價值。
這種泛化,在當下愈演愈烈,幾乎天天沖上熱搜榜單。
為什么單單《甄嬛傳》成了網紅爆款?其中當然有一定偶然性。在日漸發達的網絡環境中,在平臺或推手推流的作用下,某些演繹和創作會被有意識地放大,最終成為爆點。這么看,影視文化和互聯網文化碰撞后產生的化學反應,可以有1+1>2的效果,而“甄嬛體”便是這樣的意外之喜。
“用心去做,便能有效地成就真正的文化傳播。”山東省寫作學會副會長、山東大學新聞傳播學院教授謝錫文認為,《甄嬛傳》《瑯琊榜》等,在藝術創作上,有獨到創新之美,又不失古典美學旨趣,恰好契合了這個時代觀眾日漸挑剔的收視偏好,因此會收獲強烈反響。
同時,這也反證了一個尷尬的現實:老劇熱度居高不下,襯得近些年的影視作品特別是古裝劇創作優質內容稀缺。
“當下,古裝劇追逐流量的情況依舊明顯。基本的歷史邏輯錯誤、千篇一律的角色、古代的外衣現代化的演繹,假到極致的場景服化……這類劇其實已經形成了‘網文IP+偶像明星+炒作宣發’的流水線生產營銷鏈條,哪里還能傳遞出歷史文化、影視藝術之美?”娛評人茍瑞雪說。
凡事有度,過猶不及,《甄嬛傳》超出邊界的泛化也帶來一些文化隱憂。
相關部門之前出臺的《中國語言生活狀況報告》顯示,越來越流行的“淘寶體”“甄嬛體”“舌尖體”,雖然反映了社會生活,也受到年輕人的喜歡,但須注意,學生通過使用不規范字體寫作文,有獲得高分的極個別案例,也有低分案例,高考作文規定必須使用規范漢字語言答卷,有章可循。
除應用范圍的“越界”外,近年來盲目追求流量的模仿解讀也頻現“失誤”。惡搞視頻價值觀扭曲、二創侵權問題頻發,都成為《甄嬛傳》衍生物推陳出新帶來的現實問題。基于經典之上的“開花結果”,看似奪目,但若想長期生長而不是曇花一現,還是要在狂熱中保持理性思考,守住合規合法的底線。
沿襲了“甄嬛體”的二次創作,近期“黛玉體”“黛玉發瘋文學”悄然走紅。比起對《甄嬛傳》的魔改,很多人更擔心過度娛樂化、庸俗化會把《紅樓夢》“玩壞”了。
山東省作家協會網絡文學創作委員會副主任、濟南市作協副主席徐清源認為,這種玩法,對文化的正向貢獻“幾乎等于零”。徐清源說:“一個‘00后’不會因為讀了‘黛玉體’,就把《紅樓夢》看一遍,或者把《紅樓夢》再多讀兩遍。說到底,年輕人搞這些新奇的內容,多是為了對抗傳統文化,想在比較嚴肅的環境里搞出很有新意的東西,沒有任何惡意,也無傷大雅。”
不過,這也給廣大文藝工作者提了醒:精神的舞臺或者文化的舞臺,如果正統的文化不去占領,必定會被外來的一些東西覆蓋。假如傳統文化足夠及時,或者聲音足夠大,這種所謂玩梗、演繹就上不了熱搜。這恰恰證明傳統文化的精確品讀還沒有深入年輕人的“骨髓”。文化學者、作家、相關部門也要有這種自覺性,要及時發出聲音,幫年輕人做好厘清和分辨,讓其學會科學地審美。
(摘自七一網 七一客戶端/《大眾日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