楊學義 馮璐

2022年4月7日,烏克蘭難民乘坐火車抵達波蘭普熱梅希爾避難。
今年3月2日,是孫光39歲的生日。他以前怎么也沒想到,人生將在這一天發生轉折。
2002年,只有19歲的孫光從北京來到烏克蘭基輔求學,畢業后留在當地。20年后,他在異國他鄉闖出了一片天,將自己的汽車零部件銷售門店經營得有模有樣。他的家庭經營得也不錯。雖然有過一段失敗婚姻,但前妻給他生下了一對雙胞胎女兒,他與現任妻子蓮娜重組家庭后,依然與這母女三人相處融洽。蓮娜嫁給他時,則帶著同已故丈夫生下的一個兒子,孫光不僅視如己出,還一同接納了蓮娜的前公婆。重組家庭后,他與蓮娜又生了一兒一女。
以中國傳統眼光看,孫光事業有成,家族也人丁興旺。但俄烏沖突讓一切都變了。生日當天,他決定放下基輔的一切,帶著一大家子人坐上了開往摩爾多瓦的大巴車,卷入了烏克蘭難民流浪歐洲的滾滾浪潮……
在當地華人圈,孫光小有名氣。他有一個視頻賬號“北京人在烏克蘭”。俄烏沖突爆發后,很多國內網友隨著他的鏡頭看到了難民顛沛流離的真實情況。
視頻清晰記錄下孫光與蓮娜帶著三個孩子的行進路線:烏克蘭—摩爾多瓦—羅馬尼亞—匈牙利—德國—丹麥—瑞典。流浪的日子里,孫光一家有個“不幸中的萬幸”。烏克蘭當局規定,18-60歲的本國男性不得離境,孫光是中國人,所以他能帶著老婆孩子一起走,一家人有了主心骨。兩個月來,孫光在路上看到的同行者,幾乎都是老幼婦孺,家里沒有頂梁柱,走到哪都擔驚受怕,撕心裂肺的事情每天都在發生。
在羅馬尼亞開往匈牙利的列車上,孫光猛地聽到一聲扎心哀嚎,一位母親發現孩子不見了,好在列車員發現,孩子只是坐錯車廂,并沒有丟。實際上,由于語言不通,坐錯車的情況經常出現,連孫光這樣的大老爺們一個人去車站領票,都坐錯過。“像這種混亂、揪心的情況,一路上真的太多了。”孫光對《環球人物》記者說,他一開始還盡量施以援手,但后來在異國他鄉自身難保,就只能先顧自己。
由于前妻現任丈夫參戰,她只得帶著同孫光生的雙胞胎女兒,與家族中符合條件的9人一同避難。她們決定先到波蘭,然后直達德國柏林。但在烏克蘭邊境,她們被困住了。當終于有一輛出境列車駛來,浩浩蕩蕩的難民像烏云一樣黑壓壓地涌上來。“我們是被擠上去的,膝蓋被磕壞了。大家都在擠,快瘋了,相互爭吵,一片混亂……”打電話時,孫光聽到雙胞胎女兒哽咽、驚恐的聲音,忍不住跟著她倆掉眼淚。他在心中自責:當戰亂中的孩子們絕望、恐懼時,我這個當爸爸的,在哪里?
“即便這樣,她們娘兒仨已經算好的了。”雖然路途上狼狽不堪,但孫光前妻的一位德國朋友幫她們安排到柏林附近的小鎮居住,暫時安頓了下來。絕大多數的烏克蘭難民就沒這么幸運了,只能隨波逐流,聽從所在國安排。蓮娜有一位從事裝修工作的朋友,“她是個很能干的單親媽媽,養活了兩個孩子,但開戰時,她還是沒錢了,我們臨走前特意給她留了一些。”孫光經常聽到蓮娜與這位裝修女工通話,對方每次都放聲痛哭,“雖然波蘭政府給他們分配了住房,但我能聽到,她精神上崩潰了,好像已經瘋了。”苦難的生活將她壓垮了,這位單親媽媽早已花光積蓄,連日奔波后,等待她們的是異國他鄉的語言障礙,沒有養家糊口的工作可以做,孩子上學也成了問題。“所以她現在每次通話,都和蓮娜說:我死也要回家!離開這里!”
在這樣的征途上,最珍貴的是什么?尊嚴。
盡管一路上歐洲各國向烏克蘭難民提供了力所能及的幫助,火車票免費,無數志愿者在車站提供物資援助和熱心引領,但難民總感覺缺了點什么。“記得有一次難民排隊領物資,志愿者友善地將東西遞到難民手中,但幾乎每一個難民都是滿臉憂傷,流著眼淚。”孫光說,就在兩個月前,難民們還能在自己的國家通過勞動養活自己,現在居然要靠別人給,就像乞討一樣,這種心酸,沒體會過是不能感同身受的。在瑞典移民局辦手續的時候,孫光在大廳吃飯,旁邊一個女孩毫無征兆地對著媽媽哭了起來,“媽媽問她,哭什么?她說,想爸爸,不知道他是死是活……”
輾轉歐洲時,孫光也有動容時刻。最讓他難忘的是歷盡千難萬險后,到德國與前妻、雙胞胎女兒重逢的一刻。但他們不能久留,很快又要踏上新的征途。“這里畢竟是前妻的暫住地,而且是郊區,等我到了新地方安頓好后,就把她們也接過去。”孫光一家繼續坐上了北上列車,目的地是丹麥,“但就在車上,丹麥政府就發文,俄烏沖突一結束,難民立刻走。”
孫光臨時決定,全家繼續北上,到達瑞典,“我當時才知道什么叫走一步看一步”。瑞典移民局給他們安排了臨時宿舍,但沒過幾天,就把他們“發配”到往北1000多公里的城市馬爾摩。到了當地,他們立刻同其他幾十名烏克蘭難民一道,被安排進一個中學的體育館里,住在行軍床上。本來他們以為,只要住上一兩天就能安排住房,但當地政府又來人了,告訴他們要在這里住上一個月。整個體育館里,所有烏克蘭女人都唰唰掉眼淚,這樣寒冷的氣候、簡陋的條件,比露宿街頭好不了多少,她們實在是適應不了。隨后的一個月,他們的三個孩子,以及體育館里的很多孩子相繼食物中毒,上吐下瀉,幾乎無人幸免。在這樣的環境中,他們還要時刻擔心感染新冠病毒的風險。
在聊天群里,孫光每天都能看到分散在各地的烏克蘭難民發來的信息。“他們經常分享一路上走過的彎路,或者成功落腳的經驗。”孫光說,那種人生至暗時刻的狼狽不堪,只有同樣流浪的人才能懂。
孫光所經歷和看到的,只是烏克蘭難民這個龐大群體的冰山一角。正如他在路上所感受的那樣,聯合國難民署公布的數據顯示,烏克蘭難民中有90%以上為婦女和兒童。據該機構4月26日公布的數據顯示,已經有超過530萬的難民從烏克蘭涌向四面八方。其中入境波蘭的最多,有294萬。其他主要入境國家的人數分別為:羅馬尼亞79萬,俄羅斯62萬,匈牙利50萬,摩爾多瓦43萬,斯洛伐克36萬,白俄羅斯2萬。
站在難民角度,孫光對《環球人物》記者說:“到了國外,語言不通、情況不熟,即便有工作經驗,短時間也什么都做不了,只能做最底層的工作。”

2022年2月27日,烏克蘭利沃夫難民等待前往波蘭。
英國《衛報》報道,數百名持季節性簽證的烏克蘭人居然在“類似于現代奴隸制”的英國農場工作。麗卡達(化名)是擁有兩所大學學位的IT界精英,和學醫的男友一起從烏克蘭來到英國。剛開始,他們都在農場做苦力。農場甚至不允許戴手套,這對他們的皮膚造成了極大傷害。“沒有人關心季節工人的情況。我原本以為英國會很好地保護我們的權利,但這并沒有發生。在農場工作可能是我一生中最糟糕的經歷之一。”麗卡達說,農場管理層設定了“無法實現的目標”,而且喜歡威脅和羞辱烏克蘭臨時工。“我們被迫不知疲倦地工作,直到手和腳上的皮膚流血。如果有人不幸從梯子上摔下來,他們會被送到營地或住處自行恢復,沒有醫療救助。”當工人們試圖抗議時,他們就會被停工一周,而這樣他們的經濟和生活狀況會極為艱難。還是一個致力于移民公平就業的慈善組織幫助了他們倆,現在麗卡達成了一名清潔女工,男友則轉行當了建筑工人。
不少烏克蘭難民甚至遇到了更殘酷的情況。英國政府在3月推出了一項所謂幫助難民的“烏克蘭之家”計劃,允許英國人為烏克蘭難民提供贊助和一處至少可以生活6個月的住所。但英國政府并沒有提供雙方聯系的渠道,難民只能通過社交媒體尋求幫助。在魚龍混雜的英國房東里,不少別有用心的單身男打起了烏克蘭女性的主意。一位32歲的烏克蘭女士對英國《衛報》說,當她在社交媒體上尋求英國人選時,收到了很多騷擾信息,“一個倫敦男人說我必須和他住在一個臥室,并問我是否同意”。一位《泰晤士報》記者假扮22歲的烏克蘭女性在社交媒體上發布求助信息,“我準備好幫助你,也許你也可以幫助我”,短短幾分鐘內,記者收到像這樣的下流騷擾信息不計其數。

2022年2月28日,許多烏克蘭難民抵達匈牙利東部臨時難民中心。
可悲的是,已經有難民深受其害了。波蘭弗羅茨瓦夫一個49歲男子以提供住所為由,將一名19歲的烏克蘭女性難民引誘至家中強奸,近日已被逮捕。聯合國難民署呼吁,英國政府應當進行干預,“在沒有適當監督的情況下進行匹配,可能會增加女性面臨的風險,或者再次經歷流離失所、家庭分離和暴力創傷。”有難民慈善機構擔憂,“烏克蘭之家”計劃運行不好,可能會淪為“性販子的火種”。
有人向英國《衛報》爆料,“烏克蘭之家”就是一項“旨在失敗”的計劃。計劃的熱線工作人員稱,他們只接受過三個小時的培訓,并且沒有任何后續幫助,所以打電話求助的人肯定得不到實質幫助。還有負責處理難民文件的人士爆料,他經手過一些非常蹊蹺的相似案例:有些烏克蘭家庭,除了某個孩子,其他人都獲得了英國簽證。這相當于開了一張虛偽的“空頭支票”,會有一個家庭把他們的孩子扔掉來英國嗎?
捉弄人的把戲,自然少不了美國的參與。3月11日,美國總統拜登曾在民主黨會議上說:“如果烏克蘭難民真的遠道而來,我們將張開雙臂迎接他們。”3月24日,拜登宣布將接收10萬名烏克蘭難民。不過,上述只是表態,他并未明確指出怎樣進入美國。所以,一個多月后,這些高談闊論變成了笑話。路透社援引美國國務院的數據報道稱,整個3月,美國通過難民安置計劃接收的烏克蘭難民只有12人。與之形成鮮明對比的是,超過5000名烏克蘭人在美國陸海空邊境被拘留。此外,還有大批烏克蘭難民滯留在美墨邊境城市蒂華納,有些烏克蘭難民還與其他20余萬名非法移民一起被拘留在此。
現在,美國還在繼續玩弄這些伎倆。4月21日,美國宣布了一項“為烏克蘭而團結”的新計劃,號稱為尋求前往美國的烏克蘭難民提供一個簡化程序。通過這個計劃,美國承諾接受的10萬烏克蘭難民將主要通過“人道主義假釋”方式進入美國,但這個計劃嚴重“摻水”。且不說獲得“人道主義假釋”的難度,就算獲得,難民也只能在美國停留兩年。但美國政府官員卻大言不慚地說,他們設立這個假釋項目,是因為他們認為烏克蘭人只是在尋求一個臨時的安全避風港,而不是永久的安置。
盡管美國國務院的難民接收計劃在特朗普執政時期已經被嚴重削弱,但至少可以讓難民獲得應得的福利待遇。比如,可以獲得公民身份、工作授權,以及與尚留在國外家人的團聚。但“人道主義假釋”不僅不能保證上述待遇,而且連難民的醫療等社會福利都保障不了,這些都將給他們帶來沉重的經濟負擔。
美國非營利難民安置組織路德會移民和難民服務處主席維尼亞拉賈表示,“為烏克蘭而團結”計劃實際是將對烏克蘭難民的人道主義義務“外包”出去了,考慮到難民無法獲得傳統安置福利,“政策制定者應該為那些重建生活的人建立某種表面上的安全網”。美國非營利難民安置組織希伯來移民援助協會負責公共事務的高級副總裁內澤爾警告稱,“人道主義假釋”創造了一群人,他們被迫生活在困境中,沒有任何永恒感。
“我在烏克蘭這么多年,趕上了很多次政變、沖突。”孫光說,“2014年我就和朋友說,將來的烏克蘭很可能走向動蕩和分裂。這一切,都是美國在背后挑事兒,而事后它總是拍拍屁股就走人,最多也就嘴上替你說兩句,但從來不會用實際行動幫助你。這次不也一樣嗎?”作為一個在烏克蘭當地生活多年的老百姓,孫光也對政局發表了一些看法,“所以美國要為烏克蘭難民問題承擔最大責任!”

上圖:2022年4月5日,在墨西哥蒂華納的體育館中,擠滿了來自烏克蘭的難民。近期,每天都有數百名烏克蘭難民抵達這個美墨邊境城市,想要獲準入境美國。左下圖:2022年3月2日,烏克蘭難民在捷克首都布拉格的外國人警察總部排隊申請居留許可。右下圖:2022年3月16日,烏克蘭難民抵達德國柏林火車站。
美國可以隔岸觀火,但歐洲卻不能,難民一直是困擾歐洲的問題。中國國際問題研究院歐洲研究所學者張蓓向《環球人物》記者介紹,歐盟成員國處理難民問題的法律體系主要有幾種,首先是1997年生效的《都柏林公約》形成的“都柏林體系”,旨在明確歐盟成員國難民申請受理的責任分配,經過2003年和2013年的都柏林2號和3號條例更新后,規定避難申請者首次入境(包括非法入境)的成員國有義務受理申請。
2010年年底“阿拉伯之春”爆發后,從中東、非洲等地經地中海及巴爾干半島進入歐盟國家的移民潮,滲入了恐怖主義,引致本國右翼民粹主義崛起。在這些因素的助推下,歐洲難民危機暴發,在2015年達到高潮。而在“都柏林體系”下,地中海沿岸國家不堪重負,“前線國家往往最沒有能力處置和接納難民。意大利、希臘各有各的困難,難民登記形同虛設、難民安置點條件堪憂。”張蓓曾撰文比較,歐盟各國難民政策不同,比如瑞典的難民身份申請接收比例是77%,匈牙利為9%;德國對成年難民每月補助是374歐元,匈牙利為86歐元。這些巨大差異一定程度上造成了“避難選購”問題,導致“都柏林體系”名存實亡。
為了補救,歐盟與土耳其在2016年3月就共同解決難民危機達成一致,簡稱《歐土協議》。歐盟想讓土耳其成為“攔截”難民的“緩沖區”,為此將幫助土耳其改善難民營條件,讓更多難民選擇留在土耳其。對土耳其來說,不僅將獲得歐盟的援助資金,還在一定程度上獲得了談判加入歐盟的籌碼。《歐土協議》讓抵歐難民數量急劇下降,2018年到達歐洲的難民人數相比2015年10月的最高峰下降了96%。但是歐洲的民粹主義政黨則開始聲勢大漲,歐洲各國對難民的態度更趨保守。
由于不可改變的地理位置,意大利、西班牙等地中海前線國家依然被“都柏林體系”所累,強烈要求歐盟幫助緩解壓力。2018年6月,歐盟峰會達成協議,承諾對意大利、西班牙等前線國家提供財政支持。而此前對難民敞開大門的德國,也剛剛受到嚴重沖擊,導致國內政治風向變化,所以峰會協議明確各國采取相關措施,阻止難民在歐盟國家內“二次移動”。
歐洲近幾年對難民的大門越關越緊。比如英國保守黨在這一問題上態度強硬,2012年時任內政大臣特蕾莎·梅就曾提出“營造對移民的敵對環境”。隨著疫情大流行,經濟低迷,英國越來越不歡迎難民,今年早些時候,英國甚至想出了在非洲國家建立“海外難民中心”的陰招。從近日公布的協議上看,英國的大量難民申請與接納工作將被“外包”至盧旺達。
張蓓認為,目前俄烏沖突才兩個多月,難民問題時間尚短,歐洲也在同情烏克蘭難民的情緒上,后續的實質性效應尚未顯現。“沖突持續時間越長,烏克蘭難民滯留他國的時間就越久,給當地帶來的沖擊就越大。”歐洲難民危機的根源也是美國,“是美國在中東政策上的失敗,導致歐洲承受了外溢效應,這次也是一樣,北約東擴‘拱火又讓歐洲為烏克蘭難民問題買單。”
3月10日,美國副總統哈里斯到訪波蘭。在與總統杜達舉行的聯合新聞發布會上,有記者問,波蘭邊境城市的難民系統只能臨時工作兩周,“美國將采取哪些具體措施來建立永久性基礎設施,是否愿意為烏克蘭難民做出具體分配?”此時的哈里斯,與杜達對望一眼,示意讓他回答,然后竟哈哈大笑道:“患難見真情。”面對人間慘劇,她竟像看笑話一樣,甚至連裝都懶得裝了……

在流浪歐洲的火車上,孫光的妻子蓮娜與小兒子、小女兒疲憊地攤睡在列車上。

孫光蓮娜夫婦與他們的三個孩子在火車停靠時自拍。從左至右依次為:小兒子、大兒子、小女兒、蓮娜、孫光。
與《環球人物》記者通話時,孫光已經暫時安頓好瑞典的住處,迫不及待地帶著蓮娜和三個孩子來到德國與前妻、雙胞胎女兒相聚。在他最近更新的視頻中,他們三個成年人與五個孩子一起歡樂地包餃子。他告訴《環球人物》記者,一名住在瑞典哥德堡的北京老鄉已經讓他和蓮娜以及三個孩子住進自己的家,所以他的言語間,已經沒了逃難時的疲憊。
逃亡路上,孫光一家都在擔驚受怕,只有遇到的中國同胞才能帶給他安全和溫暖。在每一站,都有中國同胞主動聯系他,給這流浪的一大家子人溫馨的落腳點。“當然,最應該感謝的是中國駐烏克蘭大使館,在那么困難的情況下幫助我們逃離了戰火紛飛的地方。”
在羅馬尼亞首都布加勒斯特,北京人喬德明到車站去接孫光。熱情周到地將一家人領到他家,不僅好吃好喝,還讓這極度疲憊的一家人睡在臥室,而自己和家人卻到客廳打地鋪。臨走時,孫光和蓮娜都哭了,偷偷地將一些錢留在了喬德明家中。喬德明發現后,又給他轉賬還了回去,還說“你要是不收,以后別做兄弟”。
在匈牙利首都布達佩斯,孫光發小的妻子將他們一家人接到家里住。她還拉著孫光到唐人街的超市逛了逛,大白兔奶糖、辣條、陳皮果脯……孫光感受到故鄉帶給他的童年味道,滿滿的回憶,全是幸福感。“超市規模特別大,里面簡直和國內一樣,祖國影響力越來越大了。”
到達柏林后,當地華人蔣大哥驅車180多公里,拉著孫光一家去和雙胞胎女兒重聚。到達瑞典后,當地同胞借他房子住,帶他到自家中餐廳,給他接風洗塵。對孫光全家來說,這些都是人生低谷中最溫暖的時刻……
瑞典的這位北京老鄉說,不收孫光的房租,只要他們把自己的水電費交了就行,等以后找到合適的工作,有了穩定收入,再重新談。這為孫光一家解決了大問題,還給了他只有同胞能給的尊嚴。這讓他再次意識到,雖然人在異國他鄉,但只要有同胞在,哪里都是家。
其實這一路上,孫光也有數個節點差點崩潰。比如與雙胞胎女兒分頭逃難,在瑞典被分到極寒之地,等等。但在家人面前,他永遠是樂呵呵的,“作為全家頂梁柱,越到這時候,我越要給老婆孩子信心”。實在承受不住時,他就自己安靜一會,偷偷到外面透透氣,落幾滴眼淚,發泄一下。這是一段苦難的歲月,但也是人生求取真經的過程,“幸好國家強大,有同胞遍布,我才度過九九八十一難。一路下來,我最大的感受是:做中國人真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