漪瀾

周莉亞
“美哭了!”“簡直每一幀都是一幅古畫。”虎年春晚,舞蹈詩劇《只此青綠》憑借6分鐘的選段表演,驚艷了大江南北。
舞臺上,演員身披青綠長裙,發髻高聳,翩翩起舞,將千古名畫《千里江山圖》演繹得古意盎然、雅致清麗。舞臺下,作為該劇總編導之一的中國東方演藝集團國家一級編導周莉亞,終于有了回家的時間。
“第一件事先去吃冷鍋串串,然后再吃豆腐腦和燒烤。每次回老家,我一定要把家鄉最好吃的東西吃個遍。”作為地道的四川姑娘,周莉亞已經兩年沒有在家過年了。
1981年,周莉亞出生在峨眉山市高橋鎮一個普通職工之家,是家里唯一的“藝體生”。“父母都是理工科專業,只有我從小喜歡跳舞。”看著女兒小小年紀就有自己感興趣的事,身為教師的周莉亞母親心里是慶幸的:“人就是應該找到自己喜歡的事,然后去發揚它啊。”10歲左右,周莉亞在峨眉山市青少年宮劉英老師指導下開始系統學習舞蹈。盡管在當時學舞的同學中年齡偏大,但對舞蹈的喜愛給了她挑戰自己的勇氣。
1994年,13歲的周莉亞考入四川省藝術學校內江分校,開始為期三年的舞蹈學習。當時的學校教員項宗緒回憶,周莉亞個子雖小,身體素質卻很好,對待舞蹈非常認真。一次課上,練習側空翻,周莉亞練了許久沒法達標,她主動要求課后加練,回課時完美地完成了這個動作。此時,老師發現這個小姑娘的雙腿已滿是淤青。不過,父女倆都認為這種刻苦努力是正常的職業要求,“做每行每業都有苦和累,你的專業讓你應該這樣做,是很基礎的東西,是理所應當的。”
三年里,周莉亞常去成都進修上課,這打開了她的視野,看到了全國更優秀的舞者和創作者。16歲的她決定報考北京舞蹈學院,還特地買了兩件印著北舞標志的T恤,一家人坐火車去了北京。
但這次考試失利了,面臨人生中的第一個挫折,周莉亞放不下自尊心:“買了那兩件T恤,自己卻不是北舞的學生,像冒牌的一樣。”這個心結久久纏繞著周莉亞。中專畢業以后,周莉亞以優異的成績被分配到了珠海藝術團。
在珠海工作的五年時間里,周莉亞逐漸成長,成為一顆冉冉升起的舞蹈之星。“僅止于此嗎?”無數個從舞臺謝幕的夜晚,周莉亞叩問內心。
再三抉擇,周莉亞決定重返校園,并順利考入北京舞蹈學院學習編導。
在北京舞蹈學院,周莉亞不僅學有所獲,更得到了一份難得的友誼。同班同學兼室友韓真和她脾氣相投、性格相吸,成了穩定的事業搭檔。“我們一個山東大妮,一個四川辣妹子,各有各的倔勁,合作過程中難免會有觀點碰撞,但骨子里都不是矯情的人,只希望最后的作品最大限度地呈現出它的美。”周莉亞和韓真都喜歡導演王家衛,因為“每一幀都像一幅畫一樣”,都想追求這種“高級”的東西,就這樣一拍即合開始了共同創作之路。
“多一份謙讓,少一份計較,戲比天大,一切以作品為重”是韓真與周莉亞相處的原則。長期的合作,讓兩人默契到只要一個眼神就知道彼此的深意。韓真在敏感度、追求美的層面上更極致。舞臺上特別靜態、特別美的部分,她會更堅持、更主導。而更理性、有邏輯的周莉亞,則更偏重于舞臺空間調度等方面。現在工作過來,哪個部分該誰做,韓真與周莉亞都不用商量,直接認領,有了一種“肌肉記憶般”的默契。

《只此青綠》劇照
2020年央視春晚,源自舞劇《永不消逝的電波》中的群舞《晨光曲》感染了無數觀眾。談及編舞時,周莉亞說,韓真一直在想怎么加蒲扇、怎么加板凳,這個元素多不多,那個元素少不少。《永不消逝的電波》是一部諜戰劇,正是有了蒲扇與板凳,才有了人的溫度,有了城市的溫度,就在小蒲扇扇著煤爐子的一剎那,舞劇升騰起了裊裊煙火氣……《沙灣往事》《永不消逝的電波》《杜甫》《花木蘭》《只此青綠》……周莉亞和韓真合作的作品創造了舞劇行業的巡演票房紀錄,還奪得了文華導演獎、文華大獎特別獎、全國五個一工程獎、全國舞蹈大賽劇目創作金獎、“桃李杯”劇目金獎等獎項,她們因此被越來越多的人稱為中國“舞蹈界的雙子星”。
2017年,故宮展出《千里江山圖》,周莉亞和韓真近距離觀賞畫卷。2020年春節,中國東方演藝集團希望兩人創作一部以傳統文化為方向的舞劇,她們在和另一位編劇徐珺蕊商議后,決定以《千里江山圖》為切入點著手創作。
從舞者到編導,面對每一個題材,周莉亞非常享受全身心沉浸在舞蹈創作中的時光,但這次創作《青綠》,更多了一份深深的敬畏。為了讓作品更為專業準確,在創作過程中,主創團隊不僅翻閱了大量的文獻資料,還邀請故宮博物院的專家以及國畫顏料、徽墨、宣筆、雙林綾絹織造等制作技藝的非物質文化遺產傳承人擔任顧問。劇中,篆刻人、織絹人、磨石人、制筆人、制墨人都作為重要人物在舞臺上出現,以此向為傳統文化傳承發展默默奉獻的手工藝人和守護者致敬。

《永不消逝的電波》劇照
“不過這也是一次‘難’在全方位的創作經歷。”周莉亞表示,一年零八個月的構思、創作和排練過程中,她們幾乎是從題材的切入角度到舞臺的每一個畫面,從每一處細微的妝發到演員的眼神、呼吸,都在摳細節。“站在看待文物以及傳承傳統文化的視角,《千里江山圖》不僅是‘只此一卷’的畫作,更是每一件流傳至今的文物的縮影。”
山林雨幕之下,作者王希孟隨性揮毫、酣暢起舞,而后席地而臥、聽任風雨……在《只此青綠》中,王希孟的形象飽滿豐富。然而,在史籍中,關于王希孟的記載卻少之又少,只有《千里江山圖》的77字跋文。
“我們渴望進入王希孟的時代,跟隨著他,看他是如何作畫的。展卷人就是一個這樣的角色,以現代人的角度與王希孟對話。為此,創作前期,我們用了近八個月的時間學習,重新去找人物之外的故事線。”周莉亞和團隊發現,《千里江山圖》不僅出自少年王希孟的手,還出自工藝人。“‘紙保千年,絹保八百’。所以,我們找到了兩個維度,一個是創作維度,一個是它真正存在到現在的維度,這便是文物背后的工藝人和文博工作者。”
“《千里江山圖》千年不褪的色彩,是由無數勞動者匠心創造,又經一代代的文物保護工作者們接續守護的。畫上沒有他們的名字,我們做這部作品其實是想為他們留下曾經來過的印記,把他們呈現在舞臺上,留在觀眾的記憶中,我覺得這就是我們創作這部作品的意義——致敬所有為傳統文化作出貢獻的人。”雖然作品收獲了巨大的成功,各地的巡演也陸續開始,周莉亞仍覺得肩上沉甸甸的。
圖片由本文作者提供 編輯 曹宏萍 2718286610@qq.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