切莫以“愛”之名傷害孩子

王丹

小羅今年15歲，是一個帥氣的重點高中男生，本應陽光自信的他卻因為反復自傷行為，獨自來到醫院尋求精神科醫生的幫助。小羅自述：他已經有四五年都高興不起來了，在學校里總是感到拘謹，覺得學習壓力大，擔心成績不能在班里拔尖被別人看不起，很少與同學、老師交流。小羅常常白天精神緊張不能放松，放學后感到疲憊不堪，有時只能用手掐自己、用小刀劃傷自己，才能緩解內心的焦慮。心情特別糟糕的時候，他有過輕生念頭，甚至實施過自己割腕行為。他向醫生展示了手臂，雪白的胳膊上密密麻麻幾百道掐痕、刀疤，觸目驚心，讓人心疼，與其帥氣的外形十分不協調。

茫然無助的小羅無疑需要精神科醫生的幫助，在就診過程中醫生詢問他，為什么獨自來就診？父母是否知道他來就診？當聽到這些問題時，這個消沉的男孩眼中充滿了淚花，他說父母從來不認為自己有問題，只是一味地認為他的種種表現就是無病呻吟，心理太脆弱，根本不支持他來精神科就診。經過細細詢問，小羅開始向我訴說他的故事：在小羅的記憶中，自己是在責罵聲中長大的。幼兒園不愛吃飯會被數落;與小朋友打架會被責罵;學習成績下降更要受到嚴重批評。幼時的小羅便開始有各種不良情緒，感覺自己做什么都不對，做什么都不被認可。反觀小羅的父母卻從未給予足夠重視，以至于出現自傷行為仍然不支持他就醫。至此，我們可以看出，小羅在成長過程中受到了情感虐待，這給他的成長帶來了難以愈合的傷害。

童年期創傷包括性虐待、身體虐待、情感虐待、情感忽視和身體忽視五個亞型。但當說到“童年創傷”，我們常常想到的是那些身體上受到傷害的孩子——毆打、營養不良、性虐待，而言語虐待、情感虐待，耳邊充斥著尖叫和指責，被壓制、被嘲笑卻是最多見，也最容易被忽視的虐待形式之一。既往有研究表明，情感虐待與自殺行為相關性最強，有過童年情感虐待經歷的患者自傷行為較沒有此經歷的群體高3.03倍。

精神科疾病往往與童年創傷有關。精神科很多常見疾病，如抑郁癥、雙相情感障礙、甚至精神分裂癥都與童年期的創傷經歷有關。因為精神科疾病的發生常常與早期生活壓力密切相關，而人類早期生活壓力的最顯著形式便是兒童期創傷，它會對神經系統的發育和功能產生永久性和長期的傷害。有數據發現抑郁癥患者有童年期創傷經歷的發生率為55.5%，雙相障礙患者的童年期創傷發生率高達61.8%，故在精神科患者中存在童年期創傷經歷的較為普遍。

自傷、自殺往往與童年創傷有關。即使是在非臨床群體中，童年創傷經歷也會導致更多的情緒和行為異常。如有過童年創傷經歷的青少年焦慮程度更重，安全感更低，常通過網絡成癮或軀體不適表達自己的情緒感受和內在愿望，對他們的人格成長和學習生活產生嚴重的負面影響。更為嚴重的是，我國曾對初中生的調查研究發現童年創傷與自傷、自殺行為呈正相關。

什么是情感虐待？通俗來講，情感虐待包含3種行為模式，一是言語攻擊，意圖造成強烈羞辱、詆毀或極度恐懼的交流;二是情緒操縱，將孩子置于一種旨在引起羞愧、內疚或恐懼的情境中;三是目睹家庭中的成年人故意羞辱、貶低或肢體傷害其他家庭成員。情感虐待的特點是兒童暴露在一個長期的、高度批評的、敵對的和控制的家庭環境中，對其自我認同有長期的負面影響。值得注意的是，父母“言語攻擊”這種形式的創傷與目睹過家庭暴力和性虐待的人在抑郁和焦慮方面的不良反應是相當的，甚至會造成神經內分泌水平、大腦發育的結構和功能異常，進而影響對情緒調節的處理。

值得注意的是，盡管童年創傷對青少年成長的影響日益嚴重，但像小羅父母一樣的家長，他們似乎并不知道孩子正在經歷著怎樣的痛苦。他們往往認為自己都是正確的，認為自己足夠了解孩子，他們忽略孩子的真實感受，反而更容易以“愛”的名義給孩子帶來更多情感傷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