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曉華

孫路陽,1973 年9 月出生,中共黨員,中國評劇院國家一級演員,主攻花臉,全國文化科技衛生“三下鄉”先進個人榮譽稱號獲得者,首都文藝志愿者。
孫路陽,評劇魏派傳人。千生萬旦,一凈難求。他是觀眾眼中多才多藝、京劇黃梅戲唱得都很好的評劇花臉名角兒;他是家人眼里下得廚房、上得廳堂體貼溫暖的好男人;他是同事朋友眼中重情重義,有擔當有魄力的爺們兒……
2021年12月22日,孫路陽榮獲第七屆北京中青年德藝雙馨文藝工作者的稱號,在接受《北京紀事》采訪時,他談得更多的卻是他的老師。
北京紀事:您是怎么和戲曲結緣的?
孫路陽:我們家里沒有從事這個(行業)的,父親是個火車司機,我是火車司機的兒子。可我呢,從小就愛唱,唱歌也唱戲。父親看我有這個愛好,給我買了一臺錄音機,這可以說是我最早的老師,就從錄音機上學了不少京劇唱段。
小學四年級,沈陽評劇院來我們學校招收少藝班的學員。學校老師就推薦了我。其實那時候我還不知道評劇是什么。記得挺清楚,那天下大雨,招生老師帶我到評劇院,好多老演員藝術家聚在一起,聽我唱了歌、唱了京劇,聽完就說,孩子你就考我們這兒吧。我挺高興說那我就報名吧。可回家一說,我奶奶不樂意,說學戲太苦。我爸也說,孩子喜歡唱京劇,去評劇院干啥?后來,評劇院的老師來家里做我家人的思想工作,連續來了七趟,說這孩子是好苗子,不學戲可惜了,最終說服了我家人。再后來又經過了好幾輪考試、就被選進了沈陽評劇院的少藝班,畢業后分在了沈陽評劇院。
北京紀事:那是什么樣的機緣又到了中國評劇院呢?
孫路陽:我是1985入沈陽藝術學校,1990年畢業參加工作。1997年的時候,在天津那一帶演出,正好中國評劇院的一個領導看見了,就問我想不想來中國評劇院。我當然想了。當時他說我們解決不了戶口,你可以先考大學考到北京。我回去后就下功夫學文化課,認真復習,參加全國高考,最后考上中國戲曲學院。然后就作為特殊人才引進到了中國評劇院。
北京紀事:這么辛苦,家里人有沒有心疼后悔過??
孫路陽:沒有。因為我爸爸本身喜歡京劇,他愛唱老生,所以他還挺高興的。家人一直鼓勵我,甚至還督促我、鞭策我。開家長會的時候,同學的爸爸或媽媽會心疼,覺得(老師)打得有點厲害,我爸就站起來說:“打!打得還不夠狠,不打不成才。”周六我回家了,第二天早上我爸會帶著我到故宮后河沿,喊嗓子壓腿。我就很尷尬,不好意思,特別小聲喊,我爸還呲兒我。
北京紀事:這樣算起來您從藝40年了,能不能談談評劇在眾多劇種中有怎樣的特點和優勢?您在評劇的傳承,發展創新的思索和實踐?
孫路陽:評劇是個相對年輕的劇種,也就100多年的歷史。以前被叫作“蹦蹦戲”“半班戲”,解放前是個小劇種。經過這么多年,這么多評劇老藝術家的努力,發展成為中國五大劇種之一。現在也是行當齊全,音樂豐富,而且因為它年輕,好多戲都表達的是新思想新理念。它的唱的基本是普通話,有些老戲里是唐山話,但新劇都是普通話,你只要能聽懂普通話就能聽懂評劇。記得有一次去香港演出,演完了,觀眾都站起來鼓掌,他們看明白了。
評劇接地氣、貼近老百姓,它有這個特點有這個優勢,那就可以結合這個特點,想想怎么講好中國故事,讓觀眾走進劇場。還有迫在眉睫的,是傳承,培養評劇的苗子。這些年戲曲普遍存在后繼乏力的現象,評劇也有,畢竟現在人們的選擇越來越多樣化,怎么吸引、培養年輕的后備力量應該多思考的。
北京紀事:除了舞臺劇,您也會出演影視作品,從表演的角度講,從小的戲曲基本功的訓練和長期的舞臺演出對你有幫助嗎?
孫路陽:有肯定是有的。就古裝戲吧,拍戲前都要請禮儀老師來教,寬袍大袖一穿,怎么站、怎么坐、怎么走?但對于我們來說駕輕就熟,古人的談吐舉止,這么多年臺上演歷史人物的經驗,這些基本的東西是不需要費勁的。但從另一個方面,戲曲演員的程式化其實在影視表演里會顯得夸張,尤其是現代戲里,這個也要在日常中去學習,我喜歡看話劇,人藝的有些戲我都看上百遍,琢磨他們的表演。
北京紀事:在藝和德方面,對您影響比較大的人?
孫路陽:對我有影響的人很多,但最重要的是我的幾位老師:一是我學戲的啟蒙老師趙榮鳴,一是給我帶道的老師楊長秀,還有一個是我的授業老師景榮慶先生。
趙榮鳴老師,從我1985開始學評劇到1995年,從師生,到后來亦師亦友,建立了深厚的友誼。我老師說的一句話,我一輩子記得。他說,不管你演了千場萬場,但對觀眾來說可能都是第一場,都要竭盡所能展現評劇的魅力、人物的魅力。像從我11歲開始學藝,不論排練、登臺,從未笑過場,這些規矩的養成和趙老師的言傳身教是分不開的
楊長秀老師,是個京劇武生,在中國戲曲學院上學時教我們身段。有一次就問起我,劇目課學什么?我說學銅錘戲。他就建議我學學工架戲。他不但建議,而且把我引薦給了景榮慶老師,所以我說他是我的帶道老師。第一次,他帶我拜見景老師,到他家里。我們約的是兩點半,但到早了,就在樓道里等,我就問楊老師,到了咱就進去唄,干嗎在樓道里站著?
他說,約定的時間還沒到,你這時候敲門,萬一人在休息,不就擾人覺嘛。我們就一直等到了兩點半才去敲門,這給我留下很深的印象。以后的生活中,這些做人做事的細節我都特別注意。
北京紀事:可以講講景榮慶先生嗎?
孫路陽:10年,我和景老師感情很深,處得像家人似的。他是個特別慈祥的老頭。第一次見他。他就告訴我,你要努力,加倍努力,沒有捷徑,不努力和誰學都沒用。我和他學戲的時候,他演出活動還很多,82歲高齡還在臺上演曹操。老師的演出我基本都要去現場,看他化妝、扮戲、候場、表演,真有學不完的東西。每一次我都覺得自己和老師的藝術境界差得太遠。有個老藝術家張春華說過:你的老師在舞臺上每一個動作都是一幅畫。真是這樣的。平常你看他是個很普通的老人,一上舞臺,人物就像靈魂附體了一樣,他演的是人物,不是行當。演張飛是張飛、演李逵是李逵;演廉頗,那就是忠勇威猛;演趙高之類的壞人,那真讓人恨。他的曹操演得太好了,曾經有人給他題過一副對聯:孟德再世、威震江南,橫批是:出神入化。不單是歷史人物,現代戲,比如,他曾經演過《蝶戀花》里的一個國民黨高級軍官,一個非常冷酷陰險的人物,可我老師上場戴個眼鏡,轉個佛珠,看上去文質彬彬、慈眉善目,這就是他給人物設計的,讓人物外表的斯文和內心的狠毒形成反差。每個人物他都琢磨,不給人臉譜化的印象。
什么事情他不爭不搶。一點架子都沒有,很低調、很低調,從不擺什么譜。每次演出完,管服裝的、管道具的,就是劇院里打掃衛生的,他都挨個作羅圈揖,對每個人都道聲辛苦。趾高氣揚,傲慢無禮,前呼后擁,這些你在他身上絕對不會看見。

北京紀事:那您是怎么看待“德藝雙馨”這幾個字的?
孫路陽:“德藝雙馨”這四個字,好念,好寫,做起來太難。被評選為北京德藝雙馨文藝工作者,我真是榮幸,可是也很忐忑。給了你這個稱號,你就是德藝雙馨了?不夠呀,這幾個字分量太重,永遠要努力追求,這真的是我畢生追求的目標。
北京紀事:在疫情下您常態的工作生活是怎樣的?
孫路陽:2020年疫情剛開始,劇場的工作停擺,曾經也很焦慮。除了捐錢,作為戲曲演員我們能做點什么呢?我就想創作一個作品,表達大家眾志成城戰疫情的這種感動,就弄了一個戲歌,這個點擊量很高,起到了一些鼓舞的作用。后來也參加了一些在線上的義演,盡自己微薄的能力給大家送去點歡樂。恢復演出后,還拍了一個評劇版的《偽裝者》。我還兼任北京戲曲藝術職業學院的老師,日常演出之余,給孩子們上上課。
北京紀事:聽說您還做過一段云主播,您主要給觀眾聊些什么?
孫路陽:當初武漢建了方艙醫院,我也是北京市的文藝志愿者,就想怎么給那些方艙的患者和日夜辛勞的前線醫護人員減減壓。那時候,有些醫生帶著輕癥的患者跳舞、唱歌,醫患之間的那種和諧充實讓我很感動,就搞了一個路陽聊戲的直播。說實話,我之前對抖音什么的真不了解。也不是什么專業主播,就在家里弄了個話筒,很簡易。普及普及評劇,講講戲曲唱段、戲曲知識,老藝術家的小故事,邊聊邊唱,和觀眾互動,播了20多場,發現咱們評劇的愛好者還不少,效果還不錯。就以個人微薄的能力,線上為傳播戲曲做點工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