彭飚
我國作為全球豬肉消費第一大國,長期以來,豬肉一直是我國城鄉居民獲取蛋白質的重要來源,豬肉市場的輕微波動都會牽涉到千家萬戶的敏感神經,豬肉作為一種重要民生產品,在我國具有獨特的市場地位,豬肉市場供應狀況一直受到政府、媒體和廣大消費者的高度關注,政府也一直將“豬市”穩定作為非常重要的政策目標。
然而,自從實行豬肉生產流通市場化以來,豬肉價格受供需和供求關系影響,基本以四年左右時間為一個周期,在一定的時間區間內呈現周期性起伏的現象變化,這種周期性的動態變化被業界形象通俗地稱為“豬周期”。
在我國生豬養殖以散養戶為主的環境情況下,農戶的養殖行為具有一致性地呈現很大的盲目性和滯后性,當豬價上漲,農戶就會增加母豬補欄量,仔豬數量和育肥豬數量在4 個月和10 個月后就會相應增加,產能的增加會引起供求關系變化,出現過剩時豬價就開始下降,農戶受此影響減少養殖量,由此引發的供給下降導致當出現供不應求時,價格又開始回升,農戶受此影響,再一次提高養殖量。
這種連續時期中需求量、供給量和價格之間的相互作用帶來的結果是供求關系的持續周期性波動。
經濟周期性波動雖然是市場經濟的典型特征之一,但價格波動過大的“豬周期”的危害還是非常大的,不僅會導致“價高傷民,價賤傷農”,而且行業發展不斷在“擴張—收縮—擴張”的循環往復中,造成大量社會資源的浪費,嚴重影響著豬肉市場供應和社會需求穩定。
自2018 年6 月以來,開啟了新的一輪豬周期。受國內“非洲豬瘟”疫情等因素的沖擊,使得本輪豬周期社會影響空前,不僅引起了政府的高度重視,媒體的強烈關注,更是對很多普通民眾的生活造成不小的壓力,就連平時不買菜做飯的年輕網民都在調侃“何時才能實現吃肉自由”“八戒現在比唐僧都值錢”“二師兄身價倍增”。可以說,本輪“豬周期”具有完全不同于以往周期的獨特特征。
從1995 年6 月開始,到2018 年5 月結束的二十三年時間里,我國共經歷了六次較為完整的豬周期,平均持續時間為4 年左右,一般最高最低價格波動振幅基本在100%上下,只有第四次豬周期因疊加“豬藍耳病”,波動幅度超過一倍,達到183%,但本輪豬周期價格波動振幅明顯高于以往,最高振幅相差幾倍(詳見圖1)。

圖1 全國歷年豬周期演變情況圖
據上海蔬菜集團統計顯示,在本輪豬周期內豬肉批發日均價最高點出現在2020 年1 月29 日,日均價最底點出現在2019 年1 月22 日,對應的當日豬肉批發均價分別為57.43 元/千克和12.81 元/千克,日均最大振幅達348%,月均最大振幅也接近300%,呈現出價格波動振幅異常擴大的特征(詳見圖2)。

圖2 “非洲豬瘟”以來的上海蔬菜集團豬肉月度量價變動圖
正常豬周期內,豬肉價格的上漲和回落都是一個漸進的過程,本輪豬周期與此前歷次豬周期對比看,價格呈現“急跌、快漲”的明顯特征。據上海蔬菜集團統計顯示,從2019 年5 月到10 月,短短6 個月時間,豬肉批發均價從19.13 元/千克快速飆升到43.81 元/千克,漲幅高達129.01%;從2021 年1 月到6 月,短短6 個月時間,豬肉批發均價從42.33 元/千克快速下跌到18.86 元/千克,下跌幅度高達124.44%。
從以前歷次豬周期來看,豬肉價格維持高位的時間并不長,到達頂點后很快就開始下降,而且前幾個周期批發價格從未超過30 元/千克。從上海蔬菜集團的統計數據來看,前幾個周期豬肉批發價最高只有28.46 元/千克,而本輪豬周期不僅最高價格達到創紀錄的57.43 元/千克,而且月批發均價維持在30 元/千克以上的時間超過19 個月,其中均價在40 元/千克左右的高位持續振蕩盤整了16 個月,價格運行在高位的持續時間跨度前所未有。
4.底部和頂部供求量差距非常大,供求矛盾十分突出
本輪豬周期價量背離非常突出,在生豬存量和上市供應量急劇擴大的時候,價格處于極端低位,刺激消費需求明顯擴大;在生豬存欄量處于低位,供應量萎縮得非常厲害的時候,價格處于極端高位,此時也導致需求極度萎縮,市場交易會很清淡。據上海蔬菜集團豬肉批發交易歷史統計數據顯示,本輪豬周期前后兩個價格低點分別出現在2019 年1 月和2021 年12 月,其當月的豬肉成交量分別達到327275 頭(日均10557 頭)和342764 頭(日均11057 頭)。本輪豬周期價格在高位盤整時間很長,而處于價格高位的2020 年7 月和8 月,當月豬肉成交量僅為128557 頭(日均4147 頭)和119432 頭(日均3853 頭),只有正常交易量的一半左右。
(1)受相關環保政策影響,生豬養殖空間被嚴重擠壓
我國是生豬飼養大國,豬場在飼養生豬過程中產生大量糞污的處理難題,已經成為嚴重制約養豬業發展的主要瓶頸。由于《禽畜規模養殖污染防治條例》的頒布實施和環保法的修訂,自2015 年開始,生豬養殖行業面臨的環保壓力越來越大。據不完全統計,受環保政策影響,2016 年和2017 年,國內生豬存欄量分別減少了3600 萬頭和2000 萬頭,由于環保政策層層加碼踩剎車,使得很多傳統的生豬飼養市縣,變成了“無豬市”“無豬縣”,導致生豬養殖極度萎縮。
直至2019 年9 月,《關于進一步規范畜禽養殖禁養區劃定和管理促進生豬生產發展的通知》的出臺,要求各地全面查清本地區禁養區劃定情況,并對以環保為借口,違法違規限制生豬養殖業發展或強行壓減生豬產能的情況進行排查整改,生豬養殖情況才逐步有所好轉。
(2)受“非洲豬瘟”疫情的影響,生豬存欄量大幅減少
從2018 年8 月3 日開始,“非洲豬瘟”疫情發生后,除了疫情直接導致部分生豬死亡外,為了加強疫情防控,前期不少地方政府都采取了非常嚴格的防控措施,一旦發生疫情就實行大面積的防疫撲殺政策。據不完全統計,從非洲豬瘟疫情開始到2019年7月,疫情波及全國31個省份,大小疫情共計發生150 起,累計撲殺116 萬頭。包括母豬、仔豬在內的大面積撲殺,也明顯影響著疫情結束后的生產恢復。
與此同時,對于臨近非洲豬瘟疫區的周邊地區的生豬養殖企業和養殖戶來說,由于擔心非洲豬瘟疫情的蔓延,往往恐慌性地提前出欄飼養的生豬,甚至不少地方發生了主動屠宰能繁母豬的現象,導致生豬存欄量急劇減少,并提前透支了后續上市供應的能力,使得市場出現嚴重供不應求,導致前期價格火箭式上漲。
(1)加大生豬養殖補貼,全力扭轉不利局面
處于本輪豬周期價格高位的2020 年開始,國家通過實施多部門的聯合激勵政策,主要激勵措施包括:新建豬舍的補貼、規模養豬的補貼、能繁母豬的補貼等十多項鼓勵生豬養殖的專項補貼政策。全力扭轉全國生豬存欄量不足、供應緊張的不利局面。
(2)調整生豬養殖用地,保障生豬養殖需求
為盡快恢復養殖基地和設施建設,國家及時調整養殖用地政策,明確界定生豬養殖用地按農用地進行管理,并允許使用一般耕地,在用地手續上也不需辦理建設用地審批。同時,取消生豬養殖圈舍、場區內通道及綠化隔離帶等生產設施用地15 畝的上限規定,有效保障有關廢棄物處理設施的用地需求。
同時,在生豬養區規劃方面,各地要依法依規科學劃定禁養區,并明確:除了國家法律法規和地方法規之外,其他任何規章和規范性文件不得作為生豬禁養區劃定的依據。對打著環保旗號搞“無豬縣”“無豬鄉”的,要堅決徹底地進行整改。
(3)啟動儲備機制,有效引導市場供需
為遏制價格過快上漲勢頭和持續高位,2020 年初,國家根據市場的形勢變化適時啟動并加大中央儲備肉的投放,先后投放中央儲備肉17 批次,累計投放量高達33 萬噸,有效地穩定了市場供求關系和價格預期。在2021 年肉價從高位高臺跳水,生豬養殖行業出現大面積虧損,豬糧比價低于5 ∶1 時,國家發布一級預警,緊急啟動收儲機制,中央儲備先后實施收儲4 批次,收儲量達到8.3 萬噸。國家通過建立凍豬肉投放和收儲的機制,進一步調節豬肉供應節奏,助力豬肉價格保持在合理區間運行。
受前期生豬價格波動帶來的超額利潤,引導了一大波非農業的社會資本跨界流入生豬養殖相關行業。從媒體報道看,前有網易、阿里、京東等互聯網巨頭,后有恒大、萬科等房產大腕。
需要冷靜看待的是,資本的進入一方面提高了行業規模化、工廠化養殖比例,但也不可否認,在資本追逐利益的核心訴求下,面對生豬價格劇烈波動,可能帶來相關的資金投入穩定性問題,一旦遇及資金鏈斷裂、投入暫停、回撤等情況,相應地也將直接對生豬養殖行業產生很大影響,甚至是巨大沖擊。
此外,本輪豬周期價格高位正值新冠肺炎疫情席卷全國的時段,受新冠肺炎疫情防控和復工、復產的影響,生豬養殖、屠宰、飼料、運輸等也同時受到一定影響,產能恢復比正常情況下速度要慢,這些諸多因素交織在一起,共同助推了生豬價格的持續上漲,也是本輪豬周期不可忽視主要特點之一。
需要明確的是,豬周期現象是生豬在市場經濟供需調節下的動態變化反映,是客觀存在的,不可完全消除。但因劇烈波動對生產端和消費端都會產生不利影響,因此在此重點提出的是,建議通過采取托底的剛性政策和柔性的約束措施相結合的方法,盡可能地緩解豬周期的劇烈波動,降低對生豬生產和豬肉消費市場的不良影響。
雖然在“十三五”期間,農業農村部牽頭制訂了新中國成立以來首個《全國生豬生產發展規劃(2016—2020年)》,但規劃本身對生豬產業發展的物理空間托底保障和空間布局沒有科學明確的要求,規劃實際執行過程中普遍存在著約束軟化的問題,在部分地區甚至無法落地。針對本輪豬周期和上輪規劃執行中存在的問題,不僅需要更加科學地制訂新一輪生豬發展規劃,而且需要進一步強化規劃的權威性和剛性約束,確保規劃目標和要求能夠切實得到貫徹和實施。
各級政府在制定相關政策時,要加強跨部門之間的溝通協調,環保和衛生部門在制訂環保、防疫等政策時,要充分征詢農業農村部、商務部等相關產業主管部門的意見;相關產業主管部門在出臺相關產業政策和制定相關產業發展規劃時,也應主動加強與其他相關部門的溝通與協調,以進一步增強相關產業政策的協同,確保相關政策前后的一致性。防止政策之間效用的抵消,尤其要防止政策“誤傷”產業的健康發展。
目前,我國在生豬生產和保障方面的政策工具已經不少,由于生豬生長和繁育的自然周期原因,政策效用顯現基本要一年左右時間,因此在政策工具使用時間和力度上要科學合理,不能“頭疼醫頭,腳痛醫腳”,更不能所有政策工具“一股腦”地上,一旦政策調控用力過猛,可能會事與愿違,加大豬周期的峰谷波動幅度。因此,在政策工具使用力度方面,一方面要適度保持和發揮政策的組合作用;另一方面要積極創新政策的支持工具,同時,建議建立相關政策實施跟蹤及科學的評價機制,以進一步調節政策工具使用時力度的適度合理,確保政策的成效。
總之,需要認真總結和反思本輪“豬周期”出現的問題和政策調控效果,盡可能熨平“豬周期”峰谷幅度,努力減少周期性的大幅波動對養殖戶和消費者的影響,減少資本流動造成的社會資源浪費,確保整個行業的健康、平穩、有序發展。